《红楼梦》与吉林

    满族先民从肃慎开始，长年累月生活在长白山区的森林中，半年时间都在降雪，所以满族人历来崇尚白色，金代上京会宁府故城即名白城（今阿城）。他们尤其对雪情有独钟，生活、饮食、衣饰等都形成了别具一格的习俗。曹雪芹的祖父曹寅自号“雪樵”，自称“长白曹寅”。曹雪芹的名字里也有个“雪”字，他们对雪都有一种特别的情感——喜雪、赏雪、咏雪。《红楼梦》中共写到雪字二百九十三处，其中关于雪的诗词文赋十九处，带有雪字的回目三处，名字带雪的人物三个，带雪的地名一处。雪是一个重要的意象，不仅是作为书中故事情节的背景、道具或场景，同时也作为推动情节展开的重要环节，进而成为一种隐喻、象征和符号。“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一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则是《红楼梦》全书既定的大结局。

    曹雪芹通晓中医，《红楼梦》中写到的疾病有一百多种，开出的中药方剂达四十五个，涉及的药材超过一百二十种，其中比较引人注目的就是人参。关于人参的种种，除了他自己的见闻，主要来自他的祖父曹寅。曹寅曾以銮仪卫的身份随康熙皇帝东巡吉林。长春中医药大学图书馆现藏有一部线装六卷本的医籍《集验良方》，首卷卷端下方钤有“楝亭曹氏藏书”篆书印章一方。经周汝昌等专家鉴定，确认此书为曹寅所藏。《集验良方》全书分为四十七个门类，其中相当一部分验方中都有“人参”赫然在列。

    清朝初年，内务府在吉林设立打牲乌拉总管衙门，几乎与清廷相始终，与江宁织造、苏州织造、杭州织造并称为四大朝贡衙门。朝廷在东北划定了许多贡河、贡山，负责为皇室采集、进送八百余种天上飞、水里游、岩石生、草间长的贡品，几乎包括了东北大部分风物资源。据史料记载，当时清廷所需，除了丝绸来自江浙，陶瓷来自景德镇，地方特产差不多均出自打牲乌拉。

    《红楼梦》第五十三回“宁国府除夕祭宗祠，荣国府元宵开夜宴”中，就有黑山村庄头乌进孝向贾府进献土特产的情节。这黑山村即暗指打牲乌拉衙门，庄头乌进孝取乌拉的“乌”为姓，名字是“进贡方物，以尽孝道”之意。他给贾府呈送的年货单列出的几十种特产，绝大多数都能在“吉林岁贡单”中找到。来自长白山地域的大鹿、獐子、狍子、野猪、野鸡、熊等野味，鲟鳇鱼、各色杂鱼等水产，榛、松、桃、杏穰等干鲜，还有活鹿、活兔等，让红楼美食更具风味，也更加别开生面。

    当年曹寅随康熙皇帝东巡吉林时，写过一首名为《满江红·乌拉江看雨》的词，描写随康熙东巡时乘船捕捞鲟鳇鱼的经历和场景，而鲟鳇鱼正是当时打牲乌拉的贡品之一。曹寅对打牲乌拉朝贡不可能不了解，他的见闻也直接或间接地影响着曹雪芹的创作。几年后，曹寅先后出任江宁织造、苏州织造，不久又任苏州织造兼江宁织造，成为与打牲乌拉总管一样位高权重的贡品机构负责人。

    《红楼梦》后四十回中屡现“东省”地名。第一〇六回，“再查东省地租，近年所交不及祖上一半。”第一〇七回，贾母问：“东省地土，你知道到底还剩多少？”贾政答：“东省的地亩早已寅年吃了卯年的租儿了。”这里明确指出乌进孝所管的庄子在东省吉林。乌进孝所说“今年雪大，走了一个月零两日”，按当时的交通工具及道路条件计算，也是吉林到京城的实际距离。

    诸如贾府中的饮食起居、房屋器具、礼俗信仰、梳妆穿戴、迎来送往，乃至花草树木、养鸟喂鱼等，无不取材满族贵族的真实生活，新鲜别致又独具风情。《红楼梦》中还大量使用东北方言、东北俗语和东北民谣民谚，有的甚至可与当下的东北小品语言相媲美，叙事的亲和力得以充分彰显，也使全书增添了强烈的阅读魔力。

    （作者：王 力，系北华大学校报主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