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中华人民共和国最高荣誉勋章“共和国勋章”获得者、“中国核潜艇之父”黄旭华为故事原型的大型话剧《深海》,近日由广东省话剧院全新创排在广州成功演出,为话剧舞台人物长廊增添了一位新中国第一代优秀知识分子典型艺术形象。
《深海》讲述的是科学家和科研事。要将刻板、枯燥和专业性很强的科技题材搬上舞台,既不容易,出彩更难,所以常常被创作者视为畏途,尤其当全面深入的新闻报道结束后,艺术如何接手并展开新的想象,更成为摆在创作者面前的难题。然而,《深海》将黄旭华这一真人真事转换成为生动鲜活的戏剧表达,完成了舞台形象的完美创造,入列广东省最高层次剧目阵容。
我国话剧的生命力在于,它与观众的信仰、精神和生活的追求紧密结合。《深海》立定的“主脑”是,着眼大时代,深刻展现黄旭华始终坚守初心、不改信念地为我国核潜艇事业奋斗终身。抗战逃难、地下工作险境、苏联专家突然撤走、“文革”落难、不能为父送终回乡探母等一系列磨难坎坷中展开叙事线。他销声匿迹三十载,带领核潜艇研发团队白手起家,呕心沥血打造国之重器,最终将中国第一艘核潜艇送下水,实现了毛泽东“一万年也要搞出核潜艇”的庄严目标。作品成功书写了主人公“苦干惊天动地事,甘当隐姓埋名人”的博大胸襟,在观众心中树起了受人敬仰的生命丰碑。
戏剧是通过演员表演来抵达观众精神和思想层面的艺术。人物的可信可敬,来自形象的可感可亲,这就需要对人物性格乃至人格作出精准把握。《深海》在编导演的精心设定、调度和演绎中,最大限度向国家级大科学家特有的精神气质靠拢。舞台上,主人公举手投足间,饱含着对科研的倾心、事业的痴迷、无私的付出和报国的执着,包括遭受不公正对待时的不屑,正如主人公所说:“只要能让我把核潜艇事业继续干下去,什么委屈我都能忍受。”由此,观众理解了,为什么他执意跟随潜艇极限深潜到最危险的300米,因为那样可以最迅速、最准确地获得数据判断和实际感知,而当时世界上核潜艇总设计师无人能做到,当年美国刚下潜到100米就艇毁人亡;为什么只有他一人坚持水滴型方案,他当然知道这要冒极大风险,但只要计算精确再精确,就可以为造艇赢得宝贵时间,及早为国争光……为什么黄旭华对核潜艇如此舍生忘死,看作是自己的生命一样?剧中给出的人物动力线是清晰而扎实的,那就是日本侵略者曾带给他幼小心灵里那些难以磨灭的动荡、苦难、欺凌和骨肉分离,他跟母亲有这样一段对话——“看见那些飞机没有,家没了,走,快走”“我不,我要留下来保护你”“你留下来有什么用,等你长大了,学成本事再来保护阿妈!”这成为他后来始终选择与新中国核潜艇大业共命运的原动力。
《深海》的成功还体现在多重元素上。首先是语言,它是衡量话剧艺术的重要标杆,剧中妻子一连串幽怨的五个“我说什么了”、四组“无论……还是”等等,几处诗意般的对话都显示出剧作的语言魅力,让情绪获得极强的感染力;二是结构,几条回忆链伴随一次次深潜的数字刻度展开,也使物理空间逼仄的艇舱与人物的生命历程和心灵空间在时空交错中不断变化,话剧的结构美得以展现;三是舞美,艇舱的截面设计让舞台具有很强的造型感,它既是潜艇空间的真实场景,又为全剧其他多场景运用提供了极大的灵活性与合用性,调度自如,切换自然,亦真亦幻,具有很强的戏剧寓意;四是银幕,电影手段的运用在这里已不是舞台技穷的无奈补救,而是拓展视觉空间的必要补充,使舞台突破画框限制,成为无所不能的舞台;五是风格,注重挖掘正剧样式的丰富性,猪场里黄旭华跟着陈主任一唱一和与红卫兵周旋的场景,于忍俊不禁中道尽了一名科学家位卑未敢忘忧国的“痴愚”之情,这种讽刺谑戏的元素,不仅多维度表现了人物命运际遇,也让正剧风格稍显轻松幽默,产生很强的喜剧效果。
我国科技事业的发展有着极端的重要性。如果说新中国的站立,很大程度上依靠一代又一代科技精英,今天和未来的强盛,依然离不开他们,因此,科技题材是文艺创作持久永恒的题材,和平年代,科学家更应是舞台英雄的常客,需要大书特书,让崇高的思想丰碑、珍贵的精神遗存长久地滋养广大观众。
(作者:辛歆,系北京大学电视研究中心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