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芦荟

    这棵芦荟我养了十多年了。它不枝不蔓，直着往上长，已有二尺余高。对于一株普通的草花来说，这已经很老了。它的茎有些支撑不起全身之重，必须得倚着点什么。起初我让它贴着墙，后来又用三根小竹棍把它支撑起来，这样它就可以独立了。我又往花盆里添了点土，施了点肥，希望它能分蘖，长出棵小芦荟来，等它彻底老了时，还可保住这个品种。这个品种的芦荟不特殊，但也不是很常见。它叶片较短，肥厚，长得略高于花盆时，有些像莲花座，等再往上长，就不像了。养了十多年，从小芽长到这么高，哪怕是棵花草，也是有感情的。

    这棵芦荟是赵老给我的。

    赵老年轻时当兵，后来转业至一所小学，负责保卫工作。我认识他时已经退休了。周围人都喊他赵老，我也跟着这么叫。那时我们同住在一个小区，两个楼挨着。

    赵老善养花。每年五一前后，他的花就全搬出来，放在楼底下养。到秋风凉时，再搬回屋里去。他的花养得真好，并非奇花异草，可不管什么花，到他手里，好像都格外滋生。

    我常去看他的花。有时也会把自家的花搬下来，跟赵老的放一起，请他帮忙打理。我的花刚下来时，一般都灰头土脸的。赵老常报之一笑：你们年轻人忙，哪有时间养花，养花得有时间、有心情，也得用心才行。赵老说的没错，那时孩子小，上班下班，日子确实忙乱。他先用喷壶把叶片喷干净，就同他的花一起侍弄了。俟天凉，再搬回楼时，就像换了棵花。一是夏天气温高，花在楼下接地气，长得格外快。二是赵老养花得法，花到他手便如遇救星、如逢甘霖。

    赵老从来不花钱买花，别人扔了的，他捡回来，晒晒根，换换土，又救活了。“救活一棵花，你很高兴不是，这也是一个生命啊。”赵老如是说。除了捡的，还自己培育，到他手的花，都会越养越旺相，越培植越多。往家搬花时，赵老就把培育多的送人。赵老送过我吊兰、冰雪，还有这棵芦荟。吊兰是连盆给的，记得当时赵老说，配上这个盆才好看。给芦荟时说这种芦荟形好。

    赵老养花看似随意，却也讲究。

    “你不给花喷水，叶面上有灰。就像女孩子穿了脏裙子，能好看吗？”

    “养花得讲搭配：花与盆要搭配，不同时节的花也要搭配，有看花的，有看叶的，有闻香的；这种花谢了，那种又接上。一年四季都有花看，多好！”

    “我没有别的爱好，不喜欢凑堆，不喜欢打扑克、打麻将，就愿意养养花。养花不用怄气，你好好侍弄，把它养好，它开个花、长个叶给你看看，你心情也好。”

    “倒腾花，浇水、施肥，也是活动筋骨，锻炼身体。”

    赵老的养花经我常听，虽然平实，却很有味道，透着对美、对生活的理解。

    后来我搬家了，吊兰和芦荟也都跟着搬来。芦荟有一年曾从根上长出几棵小芽，我拔出来送人，自己也种了棵，却没成活。盼着再生小芽，可一直没，只一个劲儿往上长。真是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呵。是太老了、不再分芽，还是品种的原因，原本就分芽少？总之，十多年了，还是独此一棵。

    搬了家再没回去，也没再看到赵老。后来听说他也搬家了。再后来又听说赵老走了。是在一个端午节。那天，儿女都到齐了，赵老心脏病突发，之前一点迹象没有。别人都说赵老修得好，儿女都守在身边，走得圆满。

    十几年的时光，不只长老了棵芦荟……这些年过去，我也还在养花，技艺没多少长进，随缘随性，所养多为虎皮兰、芦荟、吊兰、绿萝之类，这些花不用费心，泼辣易活。有时感觉累了，啥也不想干，到阳台上整整花。莳弄花草时，有时会想起赵老，想起他的恬淡，他的爱美。

    （作者：段春娟 作者单位：山东财经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