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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明日报 2020年06月19日 星期五

    布谷声声

    作者:郭宗忠 《光明日报》( 2020年06月19日 15版)

        小满过后,鸟儿也悉数到来。一整夜远远近近在叫的是布谷鸟。北方农村里,老人们常说,布谷鸟一叫,就得准备收割小麦的用具了。

        开始磨镰刀,买捆绑麦子的草绳,修理大半年没有用的独轮车和地排车,把麦个子运到场院里;买上几斤咸小黄花鱼,割麦时来不及做饭,头一天煎了第二天送到地头;买上半斤茉莉花茶,等收割季节的到来……麦收比秋收更急迫,麦子如果不及时收,一个上午阳光的暴晒,就会把熟透的麦粒毫不客气地“炸”落在地上。而且,一边抢收麦子,还得赶紧在麦地间种上玉米等农作物。

        一大早,大人们在露水与星光里推着独轮车或者拉着地排车,车上拉着草绳和镰刀,以及一罐子茉莉花茶,到麦地里开镰。开镰是一年丰收的开始,有着一种仪式感。磨快的镰刀“刺啦”一声割断麦秆时,丰收的喜悦像铺展开的金黄的麦穗。

        印象中,布谷鸟总是边飞边叫。因为常常在春天、初夏丰收的时节听到它们的叫声,因而布谷鸟被人们视为报春鸟、吉祥鸟、幸福鸟。布谷鸟的叫声“布谷—布谷”,被人们演绎成各种版本,比如“阿姑阿婆,栽秧插禾”。作为候鸟,开春时,布谷鸟还飞在南方的大地上,农民在水田里开始了栽秧插禾,听到的自然是“栽秧插禾”。

        布谷鸟一路飞到北方时,叫声最早出现在立夏节气前后,而大批飞到北方则差不多是小满节气。“小满者,物致于此小得盈满”,北方的麦子逐渐盈满,布谷鸟开始一整夜不停地边飞边叫。北方人对于布谷鸟叫声的演绎是:“咕咕咕咕,你喝什么?我喝糊粥,糊粥没了,再揍再揍!”

        糊粥就是稀薄的粥。父亲说他小时候,农人年年歉收,饥荒是免不了的。吃了一个冬天的野菜,到了晚春或者初夏,布谷鸟飞来时的节气,若能喝上一碗稀薄的粥,已经是天堂一样的日子了。

        布谷鸟一叫,麦穗已经灌满了浆,但是等待成熟还需要半个月的时间。这时候,饥馑已经快要让人绝望了。父亲说,小时候最难过的就是暮春夏初,粮缸里已经不剩一粒粮食,该吃的野菜挖没了,榆树皮也扒光了,父亲饿得虚脱,面黄肌瘦。奶奶瞒过病重的爷爷,去青麦地里挑着稍微硬实一些的麦穗割回一大把,挤出麦穗的麦浆加上水煮开了锅,有了一点稀薄的粥的味道。这青麦穗麦香的稀粥,闻一闻就很满足,让人对未来有了期待。

        所以,农人们听出的是他们心里最美好的愿望——在听到布谷鸟叫时,喝上一碗稀粥。于是,布谷鸟的叫声便是“咕咕咕咕,你喝什么?我喝糊粥,糊粥没了,再揍再揍!”

        “揍”这里是“做”的意思,喝一碗稀粥是不够的,稀粥没有了,最希望听到的就是“再做再做”,直到喝饱为止。然而这不过是梦想。何时能够梦想成真呢?布谷鸟就这样一年年地叫着,一代代人就这样盼着,这布谷鸟声里是期盼,更是悲戚。

        时光流转,上世纪70年代,我读小学时一周能吃上一次白面,80年代我读中学时,粮食送到粮所,转粮到学校,用粮票天天换取馒头吃,那时候,家家户户有了存粮。麦子依然用镰刀收割,用独轮车或者地排车运到场院里,有的用碌碡辗轧,也有的用脱粒机。再后来,耕种收割都实现了机械化,农人们只是在地头等着把一袋子一袋子饱满的麦子用汽车运回家就行,“抢麦”成为了过去时。

        如今,布谷鸟叫声依旧,但早已没有人听出那“糊粥”的字眼。

        (作者:郭宗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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