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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明日报 2020年04月23日 星期四

    重温“东方红”激情岁月

    作者:韩厚健 《光明日报》( 2020年04月23日 16版)

        发射我国第一颗人造地球卫星,举世瞩目。当年,我是第七机械工业部一院(即“航天科技集团有限公司所属中国运载火箭技术研究院”)一部十室(全称是“长征一号”火箭总体设计室)总体组的设计员,亲身经历和目睹了这一激动人心的壮丽场面,许多事情至今难忘。

        1970年4月23日零点,得知正在对火箭做第二次通电总检查,我赶紧穿衣下地,跟着大家上车去2号发射区。场区路好,开车20多分钟就到了。我第一次到发射阵地。眼前的1号活动塔架高55米,中间竖立着“长征一号”火箭,火箭周围是从固定不动的2号脐带塔伸出的工作平台,好壮观啊!

        “第二次总检查”要重复做3次。我到时,正巧赶上1、2次中间的休息。更巧的是,在塔架上我遇到北航的同班同学徐天毅。趁着休息,他给我介绍了现场情况。他长我一岁,今年正好“三十而立”。眼前发生的一切,让我俩激动不已。我们参加工作七年半,从事“长征一号”火箭研制只有四年多。想不到,中国人的飞天梦,很快就要在我们这代人手中变成现实了。

        4月24日,我凌晨3点起床,随着加注分队去发射阵地。4点多钟,几辆车一起出发。阴天,看不见一颗星星。走不一会,大概是凉风吹走了困意,车上响起了歌声。我一听口音,原来全都是我的湖北老乡!虽然天黑看不清他们的脸庞,但他们用乡音高唱的“越是艰险越向前”,让我感到浑身热乎乎的。

        戈壁滩上一片漆黑,发射场上灯火辉煌。5点45分,开始加注第一子级火箭的氧化剂。4个小时后,加注第四个、也是最后一个贮箱—二子级燃料箱。因为加注量只有4立方米,燃料不一会就注满,我们工作队的人相继摘下“大鼻子”(即防毒面具),准备撤离。突然,大家嗅到了一股刺鼻的鱼腥味。“漏液了!”我们赶忙重新带上了“大鼻子”。这时,只见负责加注连接器操作的战士,紧紧地搂着它、顶住了喷漏的地方。虽然他穿着全身的防护衣,浓度极大的有毒气体,仍旧呛得他不得不把头侧偏到一旁。但是,他没有撒手,一直坚持到地下库房停泵、更换新的加注连接器,排除故障。多么勇敢的战士啊!

        10点35分,加注结束了。总共55立方米的氧化剂和燃料分别灌满了四个贮箱。发射场上天气不好。太阳羞答答地从云里出来露了几次脸,但没几分钟便又躲藏在厚厚的云层里。总参气象局、发射基地气象部门的同志们,个个手持仪表,在发射场坪上跑来跑去。问他们何时天气能好转?他们都愁眉不展,不作回答,我们只好返回技术阵地休息。

        18点30分,我们又回到休息室,坐下后继续搞事故预想。突然,同工作队13所的周吉仁,急急忙忙地从场坪跑来找我。他手里拿着一个直径仅8毫米的弹簧垫圈(标准号为8GB92-88),说它是从离地面20多米高的第二级火箭上掉下来的。弹簧垫圈下落时骨碌骨碌的碰击声引起了发射班战士们的警觉。它落地后,全班细心地在场坪上寻找,终于把这个小东西找到了。这个弹簧垫圈究竟是多余物,还是由于结构松动而脱落的呢?还会不会有其他东西残留在火箭里?现场的指挥员非常重视这个突发情况,要求我们工作队派人跑步进场,把问题搞清楚。我进场后,战士们已经架好了接近火箭舱口的工作梯。此时,全火箭上的百余个火工品都已连好,火箭处在待发状态,场坪上只剩下发射班几个战士。在极度寂静的气氛中,我上梯子都能感觉出自己嘣嘣的心跳。我定了定神,边爬边想:直径8毫米的连接件,只有气瓶装置组使用。对,就查它们!打开舱门一看,只见每个气瓶组上的弹簧垫圈都完好无缺。我由此断定:发射班拣到的弹簧垫圈是一个多余物,火箭上的结构没问题。一同上箭的王喜玖师傅也赞成我的判断。下来向现场指挥员报告后,他放心了。

        回到距离发射台约三百米的休息室,已经是l9点了。我坐在面对火箭的窗口前,眺望那边动静。脐带塔上正在撤收一层层工作平台,但第五层平台没动。五院一个雷达应答机触发不起来,有人上去检查。忽然,有人挡住了我的视线。细一看,是“钱头”(七机部钱学森副部长)!他踱着方步正从窗前走过。啊,他也没有撤走!我不禁好奇地把目光转向了他。他脸上挂着自己特有的宁静的微笑,走走停停,似乎在考虑什么问题。塔上临时发生的小故障,并没有打断他的思绪。以前,我们接触很少。这一年来,几乎每个月都能见到他。不论是在试验站艰苦地进行地面试车,在兴华机械厂处理陀螺低气压抖动,还是在首次飞行试验时争论失重状态下的液面形状问题,他总是用言简意赅、十分风趣的几句话,使大家茅塞顿开。现在,倒计时两个多小时,他还在一线,站在离即将上天的火箭约三百米的地方,期待着它奋力一搏!

        天色渐渐暗淡下来。2号脐带塔上红色的安全灯亮了,天空中一颗星星也没有,我们不安地注视着第五层平台。忽然,发出了“全体人员撤离现场”的命令,五层平台也在撤收。老陈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他边扒车边喊:“马上发射了!”

        汽车向东、朝1号急驰,塔台的灯火慢慢缩成了一个光团。指挥员逐个呼叫着航线上的各个观测站,命令他们报告准备情况。一个接一个干脆、急促的回报声,在宁静的戈壁夜空中回响。汽车刚停稳,就听见了“十五分钟准备”的口令。两颗红色信号弹腾空而起。抬头望去,嗬,天气不知什么时候好转了,云层神话般地裂开一道长廊,直向火箭即将飞掠的东南方向延伸过去。大喇叭里,发射团杨团长正在转达周恩来总理的嘱咐:“工作要准确,不要慌张,不要性急,要沉着、谨慎,把工作做好。”此刻,天上又升起了一红一白两颗信号弹。“一分钟准备”的口令下达后,我几乎屏住了呼吸,紧张得连眼都不眨了。

        21点35分,“长征一号”火箭点火。红光一闪,它就带着震耳的巨响直插夜空。我们鼓着掌,目送它远去,等待着入轨的消息。十分钟过后,21点45分。终于从几千公里外的观测站传来一声响亮而又急促的报告声:“箭星分离!”“入轨!”听到这声音,我们都高兴地跳了起来。“东方红一号”卫星终于从东方升起来了!

        说不清大家是怎么回到2号发射场的。反正见车就往上爬,人一满就开车。司机们打开大灯,使劲地按着喇叭,以他们特有的方式欢庆胜利。车上,素不相识的人,一起笑着、叫着、甚至搂抱着相互道贺。

        十点多,在塔架下开了个简单的庆祝会,鞭炮足足响了5分钟。我坐在地上抬头望天,天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合上,一颗星星也看不见了。但这有什么关系呢?我们的卫星已经冲出云霄,在太空高唱“东方红”了。

        (作者:韩厚健,时任一院一部十室总体组设计员,运载火箭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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