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住乡愁】
“庄稼一枝花,全靠肥当家”,因此,人畜粪便都被庄稼人视作种田的宝贝。过去,背着粪筐到处拾粪,是东北农村各家各户必不可少的农活。我很小的时候就学会了拾粪,而寒暑假更是拾粪的好时机。
同样是粪便,肥力却不同。鸡、猪、狗等家养动物吃粮和肉,粪便肥力大,更受农民青睐;而牛、马、驴等食草动物的粪便里都是草屑,肥力有限,人们捡拾的劲头就不大。受生产条件限制,农民种地都精打细算,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人的粪尿很金贵,村里人都尽可能地把它留在自家里,而鸡、猪、狗也都圈起来养,所以这些粪便在野地里不易拾到,拾粪还是以马、牛等大牲畜的粪便为主。
那时,不仅各家各户要拾粪,学校也号召学生拾粪。如此,一些比较娇气的女生也要背起粪筐,拿起粪叉。少时的我拾粪主要有三种途径:
一是到野地里漫无边际地寻找,见到什么就拾什么。如果运气好,不但能拾到人粪、狗粪,有时还能拾到狼粪。不过,这样拾粪,收获往往难以保证,有时走了很远还拾不满一筐。
二是跟着牛群拾粪。生产队里养了上百头牛,却只在逢年过节时杀一两头分给各家各户,其余的牛年复一年地养着,目的就是积肥。牛圈里的牛粪是集体农田的主要肥源,谁也不能动,但野外放牧时的牛粪,谁都可以拾。几个半大小子跟着牛群,不错眼珠地盯着牛屁股,看到哪头牛撅起了尾巴,就立刻飞奔而去,谁先到就算谁的,晚到几秒钟就只能眼巴巴地干看着了。一泡牛粪,像一个硕大的花卷,拾到六七个就能装满一筐,然后心满意足地回家了。
第三种则是跟在马车后面拾粪。村北不远处有一座石山,天还未亮,方圆百里来拉石头的马车就会一辆接一辆地穿村而过。这些刚刚吃饱喝足的马,上路不久就开始排泄,所以村里跟着马车拾粪的人特别多。我每天摸黑起床,上学之前先到马路上拾粪,待拾满一筐再去学校——有时拾得顺手,还能拾满两筐。记得那时,我右肩背着粪筐,左手拿着粪叉,无需回头就能将拾到的马粪熟练地投到筐里。严冬季节,刚刚排出的马粪尚松软,一落地就被车轱辘压成了薄饼,很快冻成硬盖紧紧地粘在路面上,如果不细看还发现不了拾不上。此时,只需把粪叉对准地上的马粪,用左脚对着粪叉轻轻一踢,就能将粪饼撬起来拾入筐中。有时,我背着大半筐马粪跟在马车后,趁车老板不注意,悄悄地把粪筐放在马车后面“借把力”,甚至连人带筐都坐上去休息一会儿。赶上坐在前面的车老板是个好心人,虽然感觉马车多了重量,却也不声不响,任你坐下去。
儿时拾粪虽累,但那份拾粪的热情却一直不减。想来,那是农民对土地这一珍贵生产资源的格外珍惜吧,所以才会精心侍弄,卖力积攒、使用农家肥,以此寄托对生产与丰收的美好憧憬。
如今,离开东北农村已有四五十年了,不知那里是否还有人像我当年那样拾粪,那样重视农家肥?有时,真想再背起粪筐,跟着牛群拾一次粪,重温那份儿时的记忆。
(作者:庄电一,系光明日报社高级记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