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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明日报 2020年01月05日 星期日

    作为博物馆文创的戏剧

    ——从话剧《海棠依旧》说开去

    作者:奚牧凉 《光明日报》( 2020年01月05日 12版)

    《海棠依旧》剧照 王戈供图

        【心直口快】

        虽然演员均为故宫博物院工作人员,但他们演出的话剧《海棠依旧》不仅先后登上了北京保利剧院、上海文化广场的舞台,还让无数观众不禁流下了激动的热泪。剧中,守护故宫国宝南迁的老故宫人舍小家、顾大家,缔造了抗日烽火中伟大的文化奇迹,而剧外,这群来自从科研到安保各个岗位的新故宫人,也在用自己每一日的尽忠职守、全情奉献,诠释着“谁其守之,惟吾队士;谁其护之,惟吾队士”的故宫博物院精神。近百年的薪火相传,故宫人心中无上的情怀与追求,得以借这部戏剧作品呈现于世人面前。

        从戏剧专业角度看,《海棠依旧》也可谓一股清流。这部现任故宫博物院展览部副主任王戈经深入研究史料写作而成,中国儿童艺术剧院导演、第二届乌镇戏剧节青年竞演“最佳戏剧奖”得主毛尔南保驾护航的戏剧作品,达到了近乎专业的制作水准,其“真实历史改编、真实素人出演”充分具备了剧评人安妮所言的“历史真实性”,与那些难以说服观众的新编历史话剧形成了云泥之别。同时,排演话剧的过程带给这群故宫博物院工作人员强烈的职业荣誉感,也殊为难得,几无报酬的他们牺牲休息时间全情投入其中,深夜走出排练室后没几个小时就要再开始新一天的博物馆工作,一切动力都源于表达心中对故宫博物院真情的热望。

        不过,理性思考,《海棠依旧》更像一则各种机缘促成的特例,若讨论博物馆与戏剧的结合,它未必能提供理想的参考模式。该剧最早源自2012年左右王戈为院内文艺活动写作一部国宝南迁题材话剧的动议,幸得故宫博物院前任院长单霁翔等人的肯定与扶持,该剧得以一步步修改、完善,并从文博行业内部演出发展至社会商演。文博单位为丰富员工文艺生活而组织活动,并获得领导支持,这一点尚可效仿,但拥有一段如国宝南迁这般足以写入中国文化史的传奇IP,便恐怕只有故宫博物院这等大馆有此机会了。实际上迄今《海棠依旧》剧组也并未发展为持续、专职为故宫博物院演出、创作话剧的团体,该剧更像是故宫人自己的一番不求批量复制的别样人生体验。

        如果说《海棠依旧》是“博物馆进入戏剧”,那么也许值得考虑的还有“戏剧进入博物馆”。有些类似央视综艺《国家宝藏》“前世传奇”单元中围绕一件文物编写故事、上演“国宝小剧场”的形式,博物馆可以充分发掘各自馆藏的文物内涵,创作基于史实、适当想象的戏剧,供博物馆教育的受众参与。有别于《国家宝藏》更强调对这种戏剧的“观看”,在博物馆教育中“参与”这种戏剧的过程则更为重要,因为这种戏剧是要有着不同于传统相框式剧场的观演关系,强调开放、可参与,属于带有后戏剧剧场色彩的“应用戏剧”,是与共享理念背景、同样呼唤与展品平等、多元互动的“新博物馆”相匹配的,戏剧将帮助博物馆实现对观众的“启发”而非“教诲”。

        不过或许出于戏剧创作本身的难度门槛,以及对戏剧、博物馆认知的有待更新,至少以笔者的观察,目前国内用这种戏剧作为博物馆教育形式的案例并不多见,人们往往还是根据展品的历史或特点为博物馆创作或引入比较成型的戏剧作品。例如在2018年上海博物馆举办的展览“典雅与狂欢:来自雅典卫城博物馆的珍宝”展期中,上博便邀请专业戏剧工作者于展品前创作、演出了三场古希腊经典戏剧《美狄亚》,收获积极反响;此后上博又配合相关展览,上演了戏剧《安格尔》。而在成都,2019年金沙遗址博物馆也与四川现代舞蹈团共同举办了“金沙之夜·当代艺术演出季”,于博物馆内的金沙剧场演出了古蜀文明题材的现代舞剧《根》。这些案例已经开始呈现“作为博物馆文创的戏剧”的倾向,其理念与在国内方兴未艾的遗产地演艺,如“印象系列”,有着某种程度上的相通之处,即尽可能地延伸、利用现场体验场所积聚的人流与眼球效应,进行文化传播乃至收获经济效益。

        可以期待,博物馆文创戏剧未来在国内将会享有更可观的发展前景,一方面它为看似无言的博物馆提供了可观可感的现场体验,真正让“文物活了起来”,一方面它又为戏剧行业拓宽了题材与市场。事实上在近年国内的“博物馆热”中,已经有《故宫里的大怪兽》这种先有儿童读物后有儿童音乐剧、由文博行业外力量制作的博物馆文创戏剧应运而生。希望随着博物馆与戏剧市场的日趋完善,我们有朝一日也能迎来一部博物馆文创戏剧“爆款”——有创意、有内涵、有品质、有市场号召力。

        若再进一步思考:博物馆与戏剧有无融合的可能?实际上在当代艺术乃至实验戏剧领域,“展演”已是风头无两的热词。2016年,著名比利时艺术家杨·罗威斯于上海明当代美术馆举办的大展“无声无名”,特别呈现了一场长达20小时的开幕表演《父之物》,纷繁奇绝的“展品”同时作为了“舞台装置”。展览与表演的重叠并非“1+1=2”式的嫁接,而在于当后现代语境将艺术愈发本质化后,传统的艺术门类之间的隔墙已经悄然消弭。当然,对于观念还大多停留在“博物馆=摆文物的地方”的中国博物馆界而言,也许讨论博物馆与戏剧的融合还为时尚早,但也不妨稍做更换视角的尝试:譬如,当讲解员带领观众次第参观展厅,抑或舞台上出现仿佛历史现场重现般的逼真场景时,我们可否说得清自己究竟是身处博物馆,抑或戏剧之中?

        (作者:奚牧凉,单位:北京大学考古文博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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