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问酒店的小保安,那叫什么桥?他一脸喜气,答道,友谊大桥。
友谊大桥连接澳门半岛新口岸水塘北角与氹仔北安码头。那桥跨海。
每一次来澳门,我都要先去看海。
初冬的澳门,天气不冷,但海边风大,风裹挟着寒气漫卷而来,也驱散了云。天上仅剩下蓝,阳光便无阻无隔,肆意流泻。近处的海面折射出点点亮光,随着起伏的海面不停地闪烁。有那么一会儿,风声渐熄,涛声四起,由远及近,此起彼伏。海燕、海鸥在海面飞翔,悠然自得,红色的轮船穿越于桥下的行船通道。我知道,此景被澳门人整日地望着。
与海相伴的人,内心旷达,敦本务实。
到桥上,又是另一番风景。海更加壮阔,天更加辽远,海岸上的一座座建筑或中或洋,或伟岸或秀丽,并不密集,疏疏朗朗,被阳光镀上了金和银。而远处的一大片海面,阳光平铺,宛如金毯。海中的澳门观光塔,优雅别致,直刺蓝天。我上过那塔,站在223米的高处,远眺澳门,远眺珠海,远眺香港,目光所及,大湾区都市群连缀成片,蔚为大观。
从桥上遥遥望去,还能看到被誉为“现代世界七大奇迹”之一的港珠澳大桥。千里烟波,雾霭沉沉,大桥若隐若现,如一条雄健、伟岸的长龙,飞架香港、澳门、珠海三地。
二
从手机地图上看,那是一片水塘。走到近前,其实是海塘。塘水蔚蓝,和海一样。
围塘而建的是本地人的住宅。海塘,便是社区的一个中心景观。
塘边,设置着休闲椅、健身器材,还有亭子。亭子下有两把椅子,一张方桌,桌上固定着一张金属制成的中国象棋棋盘。
棋盘表面光滑,又“履痕”处处,必然是棋子与棋盘经年累月地摩擦而留下的痕迹。
正是午后,饭点,住宅楼里户户飘香,无人前来和我对弈。我瞅着棋盘,想起了父亲。父亲生前也爱下棋。西北小城的老年人下棋,总是自带棋盘、棋子。棋盘有木制的,下着顺手。有塑料布的,方便,往地上一铺,人往那儿一蹲,棋局拉开。树荫下、街道口、家属院,“啪”“将”,有时候“杀”得脸红脖子粗。
我想象,日暮时分,海塘四周的居民,男女老少,出了家门,信步闲庭,来到此处,在海霞的余晖里,找到棋友,杀上几盘,红红脸,发发汗,不亦乐乎。
我闭上眼睛,感受澳门的美好。此时的北方,已是千里冰封,万里雪飘,而我在澳门,被风之爽,负日之暄,旧事从记忆中捞起,慵懒从骨子里弥散,何其美好。
离开海塘,沿曲径通幽之处上行几级台阶,半坡处,女贞、龙眼、乌桕,树木丛生,绿意盎然。抬眼间,豁然开朗,澳门的街衢、店铺、车流,又尽在眼底。
三
在澳门行走,常遇内地人。酒店那位一脸喜气的小保安,来自广东云浮。在氹仔官也街附近的一家中式餐馆吃饭,厨师是江西人。
澳门商业气息浓郁,是“淘宝”之地。内地人前来,有的办了工作手续,打工挣钱。有的饱览风景,到此一游。无一例外,来的时候两手空空,走的时候收获满满。
澳门的超市,名字中多有“利”字、“来”字。应了司马迁所言,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澳门人深谙此道,整日为利而忙忙碌碌,然而他们在商言商,诚信,童叟无欺。
澳门人餐桌上的蔬菜、生鲜食品,大多由内地供应。“来来”是澳门的超级市场,蔬菜货架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青翠欲滴的“中国茄瓜”“中国西兰花”“中国菜心苗”“中国生菜”……商家的诚信体现在细节之中,你想象不到,即便是一包生菜,价签上也清楚地标明了制造商、电话、地址。正如我曾在一篇文章中写到的,“我们所嗅到的澳门的商,是铺天盖地的商,不躲闪的商,澄澄澈澈的商”。
在澳门行走,我又禁不住念起父亲。他生前很想到澳门来看看,但最终没有成行。那时来澳门,他得先回老家办港澳通行证,也不能“自由行”。如今,便利了许多。我拿的是电子通行证,入关出关只需要刷脸、验指纹。多来几次澳门,还摸着了门道,旅行中不必打车、坐公交车,各个口岸都有专车往返接送。
流连于“威尼斯人”,美得令人窒息的人造天空下有河流,河流中飘荡着贡多拉船,船在如梦如幻的仙境中飘荡。河的两岸,酒吧、商店、旅馆如大幕徐徐拉开。大三巴牌坊则是澳门最具代表性的名胜古迹,是世界遗产“澳门历史城区”的组成部分,体现出东西方艺术交融之美。它历经四百多年沧桑,见证了西方文明进入中国,以及澳门曲曲折折的回归历史。
下午,阳光愈发热烈,冬季的气息荡然无存。大三巴牌坊前人潮涌动,摩肩接踵。纷至沓来的脚步是对历史和文明的敬重。我站在台阶上,仰视着那些栩栩如生的雕像——飞翔的白鸽、灿烂的日头、美轮美奂的星辰……澳门,因其厚重、包容,所以繁盛。
(作者:许 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