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开“一国两制”成功实践的澳门密码

    【智库答问】

本期嘉宾

    中国法学会香港基本法澳门基本法研究会会长、清华大学国家治理研究院院长 王振民

    中山大学粤港澳发展研究院教授、中山大学港澳基本法研究中心主任 王禹

    北京大学法学院教授 王磊

    澳门特区经济发展委员会委员、澳门政治经济研究协会理事长 唐继宗

编者按：

    今年是新中国成立70周年，也是澳门回归祖国20周年。回归后，澳门经济快速增长、民生持续改善、社会稳定和谐，向世界展示了具有澳门特色的“一国两制”成功实践，用发展成就诠释着“祖国强，澳门更强；祖国好，澳门更好”的现实逻辑。在澳门回归祖国20周年之际，本报特邀请专家盘点梳理“一国两制”澳门经验，展望澳门更加美好的明天。

政治法律变化奠定特区治理体系基础

    光明智库：澳门回归祖国20年来，发展成就引人注目。在您看来，如今的澳门与回归前相比有哪些明显变化，您认为其中最值得称道的是哪几点？

    王振民：回归以来，澳门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其中政治法律方面的变化奠定了澳门特区治理体系的基础。

    其一，政权机构得到完善。回归前，葡萄牙虽曾通过颁布《澳门组织章程》推动澳门走向民主化，但澳门的政权组织并未真正健全。回归后，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澳门特别行政区基本法》（以下简称“澳门基本法”），澳门建立起了较为完善的政权机构体系，为特区施政提供了组织保障。

    行政方面，在行政长官之下，澳门建立起了包括司、局、厅、处四级的行政机构体系，行政效能得到提升。此外，澳门还设立了独立机关审计署、廉政公署，负责审计及反贪、行政申诉工作，促进特区政府廉洁运行。立法方面，立法会成为特区唯一的立法机关，立法权范围得到大大扩展。司法方面，澳门取得终审权，成为独立的司法管辖区，建立了包括第一审法院、中级法院和终审法院的三院三审制法院体系，组建了独立的检察院来行使检察权，形成了具有澳门特色的司法体系。

    其二，法律制度得到健全。回归前，澳门使用的大部分法律均是葡萄牙的法律，本地立法严重不足。澳门特区成立后，对原有法律进行清理及适应化处理工作，确定原有法律、法令的效力。此外，立法会积极发挥澳门基本法赋予的立法职能，及时回应社会发展对法律的需要。较为完善的法律体系为特区依法治理提供了制度保障。

    唐继宗：回归后澳门特区政治环境相对稳定，经济处于正向发展态势，这得益于“一国两制”成功实践，为特区经济活动提供了高透明度的制度环境。仅就失业率而言，回归初期（1999年至2003年），澳门总体失业率处在6%~6.8%之间的较高水平。中央为协助澳门经济复苏而实施的自由行政策，带动内地居民访澳人次大幅上升，带动澳门就业，总体失业率由2004年的4.9%下降至2012年的2%，之后维持在2%以下。

    王磊：回归以来，澳门经济明显改善，带来税收增长，特区政府获得了丰厚的财力来进行人才培养。2007年，特区政府将免费教育由10年延长至15年，并规定3~15岁的儿童和青少年必须接受义务教育。不断提高的人口素质，为本地产业发展带来促进作用。

“一国两制”完全行得通、办得到、得人心

    光明智库：从澳门的实践经验来看，“一国两制”“完全行得通、办得到、得人心”。澳门实践为“一国两制”的丰富和完善提供了哪些启示？

    唐继宗：政治与经济密不可分。澳门回归20年以来，成功实践“一国两制”，为澳门经济发展提供了稳定的制度环境；同时，经济增长、政府财政收入增加、居民生活水平提升等，又让制度环境更趋稳定。在回归以前，澳门失业率处在高位，我身边不少人不得不离乡背井，去其他地区谋生。回归以后，澳门失业率不断下降，居民安居乐业，反过来见到不少外地朋友来澳门就业。

    王磊：在我看来，让发展成果惠泽于民，是“一国两制”在澳门成功实践的重要经验。至2019年，特区政府的财政储备丰盈，这是特区政府和居民多年来齐心建设的经济成果，居民获得感、幸福感不断增强。比如，医疗福利涵盖学童、孕妇、65岁以上的长者以及一些弱势群体；学生有书簿津贴、膳食津贴，大学生可以申请贷学金和奖学金等。

    王禹：“一国两制”的根本宗旨就是维护国家的主权、安全、发展利益，维护特区繁荣稳定。澳门特别行政区于2009年制定《维护国家安全法》，率先履行基本法第二十三条规定的宪制责任；2016年在立法会选举法修改法案中增加“防独”条款；2019年1月顺利完成对本地立法《国旗、国徽及国歌的使用及保护》的修改，切实维护国家象征和标志的尊严。

    澳门回归后经济快速发展，社会和谐、政治稳定、民生改善。澳门的经验说明，维护国家主权、安全、发展利益，与保持澳门特别行政区长期繁荣稳定有机统一，彰显了“一国两制”的科学性和巨大生命力。澳门“一国两制”成功实践的经验启示有很多，最基本的就是严格按照宪法和澳门基本法办事，正确处理中央和特区的关系。

    王振民：澳门成功实践“一国两制”的经验主要有六个方面：第一，澳门特区政府和居民能够全面理解、深刻认识“一国两制”，处理好“一国”与“两制”的关系。把“一国”带来的红利充分发挥出来，融入国家发展大局，又极大地发展、成就了澳门。第二，坚持一切从澳门实际出发，走出了一条澳门特色的政治、经济、社会发展之路。第三，切实推动政制发展，讲究民主实效。澳门稳步发展民主政治，有序扩大民主参与，使选举的民主性不断增强。第四，处理好资本主义社会固有矛盾，既保证原有资本主义的快速发展，又着力解决深层次的矛盾和问题，让全体居民都从经济社会发展中得到实实在在的获得感。第五，通过立法会制定新法律、对原有法律进行适应化处理，初步形成了以宪法和澳门基本法为核心、具有自身特色的法律体系，特区执法、司法机构能够做到严格执法、公正司法，社会治安得到根本性好转，营商环境得到质的改善。第六，处理好中央管治权与高度自治权的关系。澳门自觉融入国家治理体系，把尊重和维护中央的权力作为处理中央与澳门特区关系的准则，确保中央管治权得到有效落实。

结合我国实际情况发展社会主义民主政治

    光明智库：澳门虽地方不大，但在“一国两制”实践方面地位重要、独具特色、亮点不少。在您看来，这对我国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有何作用与启示？

    王禹：澳门这些特色和亮点包括：始终将发展经济、改善民生作为第一要务；坚持从自身特点出发谋划澳门的长远发展，在国家发展大局中寻找澳门自身的经济增长点；坚持循序渐进推进民主政治建设，坚持严格按照宪法和基本法办事，正确处理中央和特别行政区的关系等。

    王振民：澳门在“一国两制”实践过程中，较为突出的是，民主政治进程得到稳步推进。澳门发展民主政治的经验总结起来有四点：处理好发展经济、改善民生与民主政治的关系；循序渐进式发展民主，而不是搞激进民主；落实澳门基本法规定的行政主导政治体制，而不是对标西方“三权分立”；不迷信选举民主，而是将选举民主和协商民主有机结合。

    澳门推进民主政治的经验启示我们，在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进程中，发展社会主义民主政治，要结合我国的实际情况进行，循序渐进、理性务实，而不是盲目攀比、好高骛远。各国的民主政治发展历程都表明，民主的发展需要一个长期的缓慢成长过程，不是一蹴而就的。发展民主政治，关键是要实现“有效民主”，让公民切实参与到国家的治理过程中来，在参与立法、决策、建设过程中，真正感受到当家做主。

    王磊：澳门特区政府将教育兴澳视为施政的大方向，爱国教育是本地教育的重要内容。特区高度重视宪法和澳门基本法的教育和推广，回归后成立了澳门基本法推广协会，面向社会举办了各种学术研讨会、座谈会、讲座、基本法培训班，举办“国家宪法日系列活动”等。教育暨青年局编写的《品德与公民》教材中专门讲解了宪法和澳门基本法，特区政府还将宪法和澳门基本法课程作为大学通识课程。这些举措加强了澳门社会特别是澳门公职人员和青少年的宪法和基本法教育、国情教育等，增强了澳门同胞的国家意识和爱国精神。

    除了日常的课堂教育外，特区政府还积极推动各民间社团和办学团体主动与内地交流融合，鼓励并且协助澳门的社团、学校与内地对等单位建立长期联系，“姐妹学校”是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做法。据不完全统计，至2019年，有240对澳门中学与内地中学结成姐妹学校，签署姐妹学校协议。

让爱国爱澳光荣传统代代相传

    光明智库：近两年来，习近平主席给澳门三次回信，心系澳门、关心民生。在您看来，如何讲好回归前后的故事，把爱国爱澳精神传承好，续写好“一国两制”成功实践新篇章？

    王振民：爱国爱澳是澳门社会的光荣传统，经过回归后20年的传承弘扬，已凝聚为澳门社会的核心价值之一。20年来，“一国两制”之所以能在澳门特区取得成功，其重要原因就是爱国爱澳具有坚实的社会基础，在爱国爱澳旗帜下，澳门同胞实现了广泛团结，正视并真心接受主权回归的历史事实，主动拥抱“一国”，信任“一国”的呵护和关爱，自觉把澳门纳入国家治理体系的总体格局中来；信任国家实施“一国两制”方针不会变、不动摇，自觉融入国家发展大局；始终尊重国家主体实行的社会主义制度，真心接受“一国”，才能正确处理“一国”与“两制”的关系、宪法与基本法的关系、中央全面管治权与特区享有的高度自治权之间的关系。

    讲述并续写好“一国两制”的澳门故事，需要将爱国爱澳的优良传统和核心价值观薪火相传、发扬光大。今后，要加强爱国爱澳教育、国情国史教育、国家安全教育，塑造澳门年轻人的文化认同、民族认同和国家认同，夯实推动“一国两制”事业向前发展的人心基础。

    王禹：“一国”是“两制”的基础和前提。应继续巩固澳门社会爱国爱澳的社会基础，立足澳门20年发展的成功经验和制度优势，不断凝聚社会共识，将解决澳门当前问题与谋划长远战略性发展有机结合起来，从澳门自身出发，结合澳门实际情况、发挥澳门特色优势，更加深入推进具有澳门特色的“一国两制”实践，续写好“一国两制”成功实践新篇章。

    要采用更加生动灵活的方式讲好澳门回归前后的故事。可以从澳门在中国历史尤其是中国近代史上的地位切入，还可以从澳门回归前葡萄牙侵占澳门历史、中葡谈判及今日中国与葡语国家关系、回归前后澳门同胞政治地位发生的根本性变化等入手，讲好澳门的“一国两制”故事，讲好“一国两制”本身的科学性、强大生命力和巨大优越性。

    唐继宗：爱国爱澳精神需要自小培养。根据澳门大学中国历史文化中心发布的“澳门中小学生中国历史文化认知指数”，澳门小学生的国家认知指数为78分，初中生为71分，中小学生对国家历史文化认知处于中上水平。澳门是一个社团社会，60多万名澳门居民中，分布着大大小小的社团数千个。回归前后，这些社团大力弘扬爱国爱澳、包容共济、务实进取的优良传统，增进社会凝聚力，广泛深入宣传推广宪法和基本法，推动国情、区情教育。“一国两制”、“澳人治澳”、高度自治在特别行政区得到广泛拥护和普遍认同，成为居民的共同行为准则和政治文化。

    项目团队：光明日报全媒体记者 

    张胜、王斯敏、韩博、张梦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