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本里的中国】
天津是一座性格鲜明的城市。
天津的性格集中体现着天津人历经数百年时光磨砺而形成的独特的处事原则与价值追求。
每一位初到天津的外埠人,不需多久便能深刻地体会到天津人那种具有明显地域特征的“烟火气”——不畏强横敢于担当的侠义、古道热肠扶危助困的善良、善以调侃消解时艰的幽默、活在当下享受生活的达观……这种“集体性格”的形成,则源于天津600余年的成长史。
因军事而立。天津这方退海之地,自古为战略要津。金代在此设“直沽寨”,元朝建“海津镇”,明建文二年(1400年),明成祖朱棣率兵经直沽渡河南下夺取政权,4年后在此正式设卫,赐名“天津”,即“天子渡口”之意,迄今已615年。
作为军事卫所,戍守的军士是天津最早的居民。历代屯田士兵给天津地域文化营造出浓郁的军旅气氛,也造就了天津人尚武的豪气和勇毅的性情。“汉家烟尘在东北,汉将辞家破残贼。”(《燕歌行》,人教版高中语文选修·中国古代诗歌散文欣赏)唐代诗人高适所描述的正是戍守蓟北边陲将士们慷慨悲壮的形象:诗中既表现了古战场“绝域苍茫更何有”的寂寥,也渲染出将士们“征人蓟北空回首”的家国情怀。
在天津蓟州区黄崖关长城的瓮城广场上,矗立着一尊高8.5米的花岗岩塑像,一身戎装俯视群山的民族英雄戚继光,在此镇守蓟镇长城,抗击外敌侵略长达16年之久。在盘山主峰挂月峰上,他吟出的“但使雕戈销杀气,何妨白发老边才”诗句抒发出抵御外侮老而弥坚的雄心壮志。
军旅生活的熏陶,形成天津人的性格主调——刚毅果敢。20世纪80年代,天津人在一片盐碱荒滩上风餐露宿,经过30多年的奋勇拼搏,建起一座现代化的滨海新区,正是攻坚克难永不言败精神的写照。而豪爽直率、爱憎分明、见义勇为、扶弱济贫的优秀品质,也是新时代“天津好人”层出不穷的基因传承。
因漕运而兴。“地当九河津要,路通七省舟车”,天津筑城设卫之后,商贩船家云集,流动人口激增。通过来往于三岔河口的无数船舶,天津城接纳了漕运船民、移居商贾、垦戍军士、破产农户和外省务工人员,形成“五方杂处”的移民城市。作为中国北方的漕运重地、物流中心和交通枢纽,漕运不仅沟通了南北民生物资的交换,更推动了南北文化的交流与融合——北方人的粗犷豪爽与南方的精明干练,让天津滋养出数不清的“俗世奇人”。
对天津民俗文化研究颇深的作家冯骥才说:“码头上的人,不强活不成,一强就生出各样空前绝后的人物”。在《俗世奇人》里,他精心刻画了18位天津“市井人物”,其中《好嘴杨巴》(人教版八年级语文下册)和《泥人张》(人教版八年级语文下册)让人在惊叹主人公出神入化的“手艺活儿”的同时,更对他们鲜明的性格特点发出会心的微笑。
如果说“京油子、卫嘴子”这一俗语,是概括出北京人的世事练达、天津人的巧言机变,那么《好嘴杨巴》就将“天津手艺人”的性格特点表达得淋漓尽致。杨巴本以为给李鸿章进献茶汤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可以捞得赏赐,并借此提高杨氏茶汤的名声,不料因为李鸿章将碎芝麻误为脏土而勃然大怒。在此境况下,杨巴虽然凭着“逢场作戏、看风使舵”的本领,巧舌如簧化解了危机,让李鸿章得出“天津卫九河下梢,人情练达,生意场上,心灵嘴巧”的评语,但却也刻画出“一介草民”在生存空间遭到强权挤压之后的人格扭曲,反映出他们面对困境的顺时应变。
与杨巴不同,在《泥人张》一文中,作者对以张长林为代表的“天津手艺人”施以高度赞赏的笔触。“天津卫是做买卖的地界儿,谁有钱谁横,官儿也怵三分。可是手艺人除外,手艺人靠手吃饭,求谁?怵谁?”“泥人张”捏泥人的手艺出神入化,他能够在“台下一边看戏一边手在袖子里捏泥人。捏完拿出来一瞧,台上的嘛样,他捏的嘛样”。即便如此,他也没有丝毫懈怠,依然努力磨炼技艺,经常出入戏院、饭馆,观察人间百态,为制作泥人搜集素材。而当自己的“手艺”遭遇“海张五”的蔑视、尊严受到挑战的时候,“泥人张”则以“绝活儿”为利器予以反击——在街市小杂货摊上摆出了一二百个“海张五”泥人,并大书“贱卖”等字,令对手自取其辱——字里行间流露出作者对“天津手艺人”自立自尊人格的赞美和褒扬。
“天津是个特别讲手艺的城市,在全国都是一流的。”冯骥才的这个评价是非常精当的。旧时天津卫是一个“码头社会”,竞争与机遇并存。手艺人们作为城市中的底层小生产者,要想在码头上立足,只能在技能上下功夫,靠手艺说话。正因为如此,手艺人层出不穷也是天津这座城市的典型特征:狗不理包子、桂发祥麻花、耳朵眼炸糕,是天津“饮食三绝”,世人耳熟能详;泥人张、杨柳青年画、风筝魏是天津“技艺三绝”,同样闻名遐迩。至于市井百姓甘之如饴的快板、时调、相声等曲艺艺术,更是能人辈出,群星璀璨……
实际上,“天津手艺人”之所以传承不绝,除了精湛的技艺,更在乎“实诚”的品格。“父亲是走街串巷卖糖葫芦的,他做的糖葫芦在天津非常有名。父亲的糖葫芦做得好,用的都是最好的材料……红果、海棠去了把儿和尾,有一点儿掉皮损伤的都要挑出来,选出上好的在阳光下晾晒。青丝、玫瑰也是要上等的。蘸糖葫芦必须用冰糖,绵白糖不行,蘸出来不亮。”(《万年牢》,人教版四年级语文下册)。可见,糖葫芦的制作尤为认真精细:要在石板上甩出“糖风”,蘸出的糖葫芦不怕冷不怕热不怕潮,这叫万年牢;坚守良心做买卖的“生意经”:公平买卖走正道,做生意讲实在是万年牢!
对天津地域文化颇有研究的作家林希曾经这样描述天津的“草根文化”:“生于民间,长于民间,没有经过主流意识的疏导和规范,没有经过文化精英的加工改造,充满着乡土气息,含蕴着丰富的生活共识。”在这种地域文化的熏染之下,天津的城市性格既勇毅,也圆滑;既进取,也守旧;既固执,也包容……
“百年历史看天津。”1860年之后,在不断遭受列强入侵的背景下,天津被辟为“九国租界”,中西文化的撞击与融合,具有开放思维和现代意识的广大市民阶层逐渐形成,大量知识分子、爱国人士、社会名流纷纷寓居津门,依河枕海的天津成为近代中国风云人物荟萃之地,不仅为天津现代都市文化奠定了根基,也使得天津的城市性格发生嬗变。作为“洋务运动”的中心,现代军工厂、船坞、铁路、轮船、电报、电话、邮政、洋学堂、报纸、公交、自来水等相继在此首创,“工匠精神”得以发扬光大,这是新中国成立后,天津在制造业创造出无数个“第一”的社会基础。以此观之,当今中国职业教育今日能够在天津形成“高地”,并在各地开枝散叶,也就不足为奇了。新时代里,担当着中国北方经济中心和现代化制造业基地的天津,在日益“智能化”的当下,如何继承优秀的“城市性格”,将“工匠精神”发扬光大,继续执“中国智造”之牛耳,让天津以高度文明、全面开放、富有文化品位的国际化现代大都市的新风貌呈现在世人面前,正是当前全体天津人应当认真思考的大问题。
(本报记者 陈建强 刘 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