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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明日报 2019年12月01日 星期日

    HIV戒毒人员矫治和治疗情况调查

    ——写在第三十二个世界艾滋病日之际

    作者:本报记者 陈慧娟 《光明日报》( 2019年12月01日 03版)

        张瑞是在很崩溃的情绪下来到广东省第四强制隔离戒毒所(以下简称四戒所)的。他在一年里相继发现自己陷入毒瘾、感染艾滋病。尽管毕业于某985高校制药专业,但因为“身边一直有吸毒的人”“相信自己的意志比一般人坚定,不会上瘾”,他仍然在一次聚会中尝试吸食了冰毒,又因为同性性行为感染了艾滋病。

        毒瘾的作用使张瑞忽略了自己身体的变化。在某次检查时,他才得知自己感染了艾滋病,“完全崩溃了,我没有去疾病防控中心,也没去医院看,不想面对,骗自己说等把身体调理好一点再去看病。”直到一次吸毒被警察抓获送到四戒所,他还没有进行过治疗。来到这里,他理了板寸头,穿着蓝色队服,开始面对艾滋病、毒瘾、与外界隔离的环境和极其规律的生活。

        从绝望到希望

        联合国毒品和犯罪问题办公室发布《2018年世界毒品报告》显示,全球1060万注射吸毒者中,八分之一携带艾滋病毒。但无论是否静脉注射,感染的风险都会增加。“吸毒会使人判断力下降,尤其是冰毒,对大脑造成的伤害几乎是不可逆的。吸食之后人的抑制力丧失,性欲增强,高危险行为普遍存在。”四戒所医院副院长黄达辉介绍。

        为了防止所内交叉感染,更有效地治疗病症,2006年5月,司法部要求省级司法部门建设特殊病隔离管理区。目前,全国司法行政戒毒系统共有66个戒毒场所、85个大队总计收治艾滋病戒毒人员5000余人。

        在四戒所干警眼中,这里的戒毒人员首先是病人。“毒瘾是成瘾病态,艾滋病是一种伴随终身的慢性病。”四戒所一大队书记王涛说。

        艾滋病病毒1981年被发现,1996年“鸡尾酒疗法”发明。2003年,中国政府向全世界承诺,要对所有艾滋病患者给予免费的抗艾滋病治疗。根据2016年版的《国家免费艾滋病抗病毒药物治疗手册(第4版)》药品目录显示,国家免费提供的抗病毒治疗药物有7种,所有艾滋病患者都可以去当地疾病预防控制中心领取。四戒所有其中6种,可以配成4种治疗方案。

        “世界上没有哪个国家能像中国这样,花这么多钱在艾滋病的控制与预防上。除了免费提供抗艾滋病药物,CD4细胞、病毒载量这两个关键指标也免费检查。”黄达辉说。

        随着医疗技术的进步,艾滋病变得可控,能最大限度地、持久地降低病毒载量,从而降低HIV相关的发病率和死亡率,提高患者的生活质量,给曾经绝望的人以希望。

        难戒的是心瘾

        在送入戒毒所时,吸毒人员已经在公安部门的戒毒场所经过了三至六个月的生理脱毒期。司法行政系统的强制隔离戒毒所更多的是向他们普及艾滋病的科学知识,端正他们的心态,同时在大约两年的时间保持规律的生活,规律服药,提供无毒的环境,同时以教育戒治项目为依托,采用各种戒毒新技术、新方法,尽最大可能帮助他们戒除对毒品的依赖和渴求,最终以一个戒毒后相对健康的身体终身抗艾。

        在这里,所有人都会重复一个观点:生理戒毒其实并不难,一些新型毒品戒断半个月后就可以不再产生毒瘾反应,但会让人产生强烈的心理依赖性。

        心瘾与个人意志有关,却不是唯一因素。

        得知张瑞吸毒还患有艾滋病后,他的父母都一直表达着宽容与歉疚,他们本能地觉得是自己没有照顾好儿子。张瑞现在在复习执业药师资格考试,打算出了戒毒所回到老家武汉,从事相关的职业。“每次见过父母,都要大哭一场。从前觉得吸毒也好,病也好,是我自己的事情,现在觉得真的要对家庭负起责任了。”张瑞说。

        但对大多数四戒所的戒毒人员来说,这样有选择的生活是可望而不可即的。

        HIV吸毒人员在艾滋病患者中是最不会被同情的群体,更谈不上理解。“甚至所外的很多医院都不愿意给他们做手术。”四戒所负责女子戒毒人员管理的干警黄慧明说。在吸毒人员中,他们也是会被无声排挤的一部分。

        重归社会对于他们中的大多数来说并不容易。四戒所一大队做过一次调查,在一大队的102人中,高中以上(包括高中)学历的仅有12人,小学学历与文盲占到了63.7%,入所前无业的人有62人。“他们能从事的工作大多是服务业,但服务业要求有无犯罪证明、健康证明,这就没他们的份了。”黄慧明说。

        而家庭也无法轻易给予接纳、支持。四戒所教育矫治室副主任杨现民说,之前有的戒毒人员病情比较严重,又迟迟没有亲人来探视,戒毒期满,他们把人拉回老家农村,村民会出来拦路,“他之前吸毒,可能坑蒙拐骗了村里不少人的钱,口碑很差,又有艾滋病,村里人就不让进村。”

        所有经过强制隔离戒毒的人,回归社会后相当比例的人会复吸。“一次强戒,成了就成了,次数越多越不好戒。有的人‘五进宫’‘六进宫’。”黄慧明说。尤其是年纪大一点的人,会觉得这里比外面好,愿意留在这里,甚至有人反反复复累计住了8年。

        大环境正在改善

        一个积极信号是,帮助HIV戒毒人员重回社会的大环境正在逐步改善。安置帮教领导机构已在我国蓬勃发展,其中成员通常囊括了司法、工商、公安、劳动等多个部门的人员。

        今年“世界艾滋病日”,我国宣传活动主题是“社区动员同防艾,健康中国我行动”。随着社会组织的兴起,很多社工深入社区,能够及时发现需要帮助的戒毒人员,一些帮教协会负责联系可以接纳他们的企业,帮助就业,爱心企业也正在增多。

        采访时,一部分戒毒人员在忙着准备“世界艾滋病日”晚会节目。一间宿舍里,五六个人围坐在床铺中间的地上,正在排练歌曲《外面的世界》:“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很无奈。当你觉得外面的世界很精彩,我会在这里衷心地祝福你。”

        这是他们对彼此的祝福,也是对一个能够回归主流社会的自己的期许。

        (本报记者 陈慧娟;文中戒毒人员姓名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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