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障碍是一种无法由智商、学习动机等因素解释的阅读能力低下。它和自闭症、注意力障碍、语言发育迟缓等都是有基因机制的发展性神经障碍,而且这些发展性神经障碍有很高的共发性。但是人们对它们的发病机理还没有完全理解,因此诊断和治疗也还是主要基于行为的,也就是从阅读水平上诊断一个孩子是否有阅读障碍以及从阅读技巧、阅读能力上给予干预。
识字难识字慢
阅读障碍的儿童很多在早期的语言发展中有一些落后,主要表现为说话迟,对复杂句子理解有问题,说话慢等等。但是也有早期语言发展正常,但是在开始学认字后表现出阅读困难的情况。国际上通用的阅读障碍的临床诊断标准是阅读水平落后正常同龄儿童1.5个标准差或者两个年级。在中国大陆还没有一个标准化的、综合的汉语阅读能力测验,但是我们有一些针对某种单个阅读能力的测验,比如识字量测验以及阅读流畅性测验。目前研究者对汉语阅读障碍的诊断主要基于识字量,最早可以在小学三年级准确地诊断阅读障碍。我们认为在诊断中应该注意区分识字量问题和阅读理解问题,这两类问题可能有不同的病源,并且应该有不同的干预方案。
提升阅读能力没有捷径
这些有阅读障碍的儿童和旁人无异,他们聪明、可爱,充满对世界的好奇,他们其中一部分人还有很强的社交技能、管理技能、艺术天分等,这可能是基因上对他们阅读缺陷的弥补。然而,他们在阅读上永远都无法完全矫正成和其他人一样的阅读者。但是,我们人类的大脑是有非常强的可塑性的,对他们细致耐心的行为干预是非常有效的。然而,家长切记不要病急乱投医,社会上流传着很多训练,但是对阅读障碍儿童真正有效的干预还是以阅读本身为主要内容的。
那么对阅读本身的干预具体怎么做呢?我们强调根据儿童的具体问题有针对性地设计干预计划。阅读障碍的最根本问题是字词识别的问题,也就是识字量不够,所以帮助儿童识字就是最根本的任务;同时,有些阅读障碍的儿童还有理解的问题,即使认识字,也理解不了,这就需要在词语意义、上下文联结等方面进行指导。在识字方面,我们强调尊重汉语的特点,给儿童介绍汉字体系的特点和组织方式,一步步加强他们对汉字体系的理解和掌握。比如介绍汉字表意的本质,可以用来帮助他们区分同音字。汉字独特的方块字形状,以及汉字表意的本质,使得我们特别强调儿童在识字时对字形的掌握,因此传统、重复的手写可能是非常有帮助的。在这方面,不能生硬地照搬西方拼音文字的研究成果,比如针对语音的训练,那些可能并不适用于汉语。
有没有人能自我康复
阅读障碍儿童长大成人后还会有阅读障碍吗?我们的研究表明,汉语里成人阅读障碍的比例要比儿童里低一些,可能的原因主要有两个。一个原因是一些被诊断为阅读障碍的儿童在后来的发展中补上来了,这种情况常发生在低社会经济地位的家庭和区域,由于早期教育资源的问题,他们在早期阅读发展中落后,但是他们并不是真正的阅读障碍,给他们足够长的时间和教育机会,他们就会赶上来。还有一个原因是我们对成人阅读障碍筛查时候的取样问题,比如我们可能没有机会平等地招募到中途辍学的成人,因此导致成人阅读障碍的检出率较低。那些检出的阅读障碍的成人的主要阅读问题也不再是识字量问题,而是阅读速度慢。这主要是因为汉语里的常用汉字也就是3000至5000个,因此到成人阶段,大部分已经能够识别所有常见汉字,但是阅读速度仍然受限制,对汉字识别的熟练度还是低于其他人。因此,针对儿童和成人阅读障碍可能需要不同的干预方案。利用脑成像等研究工具甄别那些持续性的阅读障碍以及自我恢复性的阅读障碍也是研究者们需要完成的非常有意义的工作。
学外语是不是额外的负担
没有证据表明,学习额外的语言会增加患阅读障碍的可能性,但是学习额外的语言对阅读障碍的孩子来讲无疑是一个负担。如果一个孩子在母语里是阅读障碍,那么在第二语言中是阅读障碍的可能性非常高,因为语言学习在很大程度上是共通的。
不过也有一些例外,比如一个日语—英语双语的儿童只在英语里是阅读障碍,但在日语里没有问题。因此也不排除一些特例,儿童受损的认知功能只影响一种语言里的阅读,并不影响另一个语言。总之,认为汉语里阅读不行,就去改学英语是行不通的。此外,还有研究发现多学习一门语言可能还会对阅读障碍有一定的弥补作用。比如,阅读障碍的西班牙语—英语双语者比阅读障碍的英语单语者的语音分析能力要更强一些,可能是因为西班牙语是一个非常规则的语言,字母到语音的对应是完全一致的,儿童一旦掌握了这个规则,就能很轻松地阅读。因此学习了西班牙文这样一个系统,能够更好地帮助儿童发展语音分析能力。
阅读障碍需要得到社会、教育者、家长、教育政策制定者等各个层面的关注、理解和支持,这些个体需要更公平的机会来充分发展他们的潜能。我国在这方面刚刚起步,还有很多工作需要做,但是相信我们会很快赶上。
(作者:曹凡,系中山大学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