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住乡愁】
芝麻般的事情,不大。芝麻的身份也卑微,其安身处,多在边缘地带,薄瘠得很,人称“望天收”。
种植芝麻,在暮春浅夏时分。起初,芝麻苗弱小,看似刚苏醒的草儿,并不惹眼。气温渐渐升高,雨水一场接一场地来。湿热里,其他的农作物蔫巴起来,这芝麻苗却随风偃仰,渐渐挺直腰身滋滋生长,嫩乎乎绿油油,枝繁叶茂地长成自己的一方风景。
芝麻长到一尺高左右,开始生出花蕾。随着茎身的伸展,花蕾渐渐密集起来。不经意间,最底下的芝麻花率先开放,白色细长如喇叭,小姑娘似的羞答答,在绿色茎叶之间斜垂着。接下来,其余的花蕾次第开放,渐开渐上,上演着“芝麻开花节节高”的精彩。
每朵芝麻花下面都藏着一枚芝麻蒴儿,暗青色,呈长四棱形。小孩子到田里割草,看到芝麻即将成熟,就会擗一两个来吃。芝麻蒴儿往往由两瓣儿合在一起,一瓣又有两列芝麻粒,由外壳紧紧地包裹着。吃芝麻时,用指甲抠开外壳,让芝麻粒裸露出来放至嘴边,然后猛然一松手,借助芝麻蒴儿外壳的弹性,就可将芝麻粒送入口中。
待到芝麻的白花开到头顶时,下端的芝麻叶开始泛黄,随后黄色慢慢向上攀缘,黄色叶子越来越多,再由黄转白,直至整株芝麻近乎晶莹透明。叶子脱落后,芝麻就成熟了,要收割了。
农人常把收割芝麻叫作“杀”或“锁”。此时,芝麻秸尚有绿色,用“杀”字恰如其分。趁芝麻蒴儿尚未张开,不会往外掉芝麻,可“锁”得其时。
收割的芝麻秸被拉回场地,先束成小捆,再把十几捆戳在一起,搭成一个个“人”字形小柴屋以便晾晒。那可是孩子们最爱去的地方,或围着芝麻秸跑来跑去玩打仗,或钻进芝麻秸里过起“小家家”,时不时还能剥开芝麻蒴儿往嘴里倒芝麻。没晾干的芝麻粒也有香味,吃起来还不油腻。
在“人”字形小柴屋的下面,大人们早已铺好了塑料布。晾晒上几天后,取来芝麻束,倒置着一一捶打。此时,芝麻蒴儿的口已经充分张开,里面的芝麻黑白分明且已充分干透。轻轻摇一摇,整束秸秆瑟瑟作响,芝麻粒如雨点般落下。
这情景,让人记起《齐民要术》里的描述:“以五六束为一藂,斜倚之……候口开,乘车诣田抖擞;倒竖,以小杖微打之。还藂之。三日一打,四五遍乃尽耳。”令人感叹的是,这样的操作方法历经千余年,居然与现在并无二致。
芝麻分蘖极少,因此芝麻秸直顺。干透的芝麻秸不但踩起来易碎,还能发出清脆的声音,是过年踩岁的最好选择。
万物通灵,植物也有秉性。古人深以为然。清代植物学家吴其濬说:“俗言芝麻有八拗:谓雨时薄收,大旱方大熟;开花向下,结子向上;炒焦压榨,才得生油;膏车则滑,钻针则涩……观此数端,可知其性。”
想想芝麻的一生,这话着实有几分道理。
(作者:任崇喜,系《开封日报》编委、专副刊部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