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访名家】
眼前的张履谦,人如其名,温厚而谦和。从事航天工作七十载,他的传奇经历早已在时光的淘洗下,悉数沉淀为心底那份从容和恬淡。
1951年,清华大学毕业后分配到军委通信部,从事雷达与抗干扰工作;1957年,调到国防部第五研究院,参加航天事业创建,从事“两弹一星”研制工作;1965年,任七机部二院23所副所长,进行防空反导技术攻关和新型雷达研发;1979年,调七机部450工程办公室,从事我国第一颗地球同步通信卫星的微波测控系统研制……
显然,这是一份沉甸甸的简历,寥寥数语间的轻描淡写,无法掩盖文字背后承载的波澜壮阔的历史,以及由此造就的功勋卓著的人生。
从黑暗走向光明
1939年9月至10月,中国第九战区部队在湖南、湖北、江西三省接壤地区对日本军队进行防御战役,张履谦被迫四处逃难。路途中,日本飞机从头顶呼啸而过,机枪肆意扫射,他得了流行疫病,几次休克。
“落后就要挨打,只有国富兵强,才能不受外国欺凌。”苦难的岁月磨砺了张履谦顽强的意志,即使在炮火连天的逃难岁月甚至身患重病之时,他都挎着书包,一有喘息的机会就如饥似渴地学习。
日本战败投降后,张履谦在老师的帮助下念完高中,并于1946年考入清华大学电机工程系。
这是一段从黑暗走向光明的岁月。1948年,就在国民党反动派灭亡前夕猖狂镇压学生运动的时刻,他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从清华大学毕业后,张履谦被分配到军委通信部,从事雷达与抗干扰工作。
当时,抗美援朝战争正处于艰苦的相持阶段,美国B-29飞机对鸭绿江两岸狂轰滥炸,并施放电磁波干扰,使我国前方防空雷达不能发现目标,指挥雷达不能引导空军作战。危急情况下,张履谦奉命奔赴前线,提出雷达收发设备同时快速变频、使用瞬时自动增益控制和多站雷达交叉定位等解决方案。“战地器材短缺,形势又紧迫,我就用罐头盒制作电容器,用拉杆麻绳作联动装置。设备虽然简陋,但思路正确,很能解决问题。”张履谦说。
时隔60多年后,当初张履谦采用的解决方案,至今仍然是各种现代雷达抗干扰的基本手段。
1952年,中国人民解放军在军委通信部成立了全军第一个电子对抗组织——雷达干扰与抗干扰组,张履谦任组长,领导研制了多种雷达抗干扰电路,送往前线部队试验使用。他还总结前线抗干扰经验,写成操作规程颁发给全军,成为中国人民解放军电子对抗的首个条例。
在此基础上,1956年,总参通信部又成立雷达干扰与抗干扰研究室,张履谦任主任,领导研制多种雷达抗干扰电路和侦察干扰设备,培养技术骨干30余人。“如今,他们大都成为我国电子对抗领域的技术领军人才,比如做干扰机的俞德生,搞接收机的任德骥,还有研究反干扰的何武城……”说到这儿,张履谦的话语中满满都是骄傲与自豪。
一举打下五架美国U-2飞机
1957年,张履谦调到国防部第五研究院,参加中国航天事业的创建。
为了构建地空防御系统,我国从20世纪50年代末开始了“红旗一号”地空导弹的仿制工作。1960年8月,中苏关系恶化,一夜之间,苏联就撤走全部在华专家,带走关键的设计图纸。
一没人才,二没器材,三没设备,怎么办?“没人才,自己培养;没设备,自己造;不懂,就搞反设计。中国人硬是白手起家,仿制出这枚‘争气弹’并打靶成功。”张履谦回忆道。
1962年,“两弹一星”研制进入关键时期,美国U-2高空侦察飞机频繁进入我国领空刺探军事情报,并干扰地空导弹雷达站。张履谦向军委总部献策,亲临现场改装雷达。1965年1月10日,我国首次使用“红旗一号”击落美国U-2飞机。
“第一架打它个措手不及;第二架、第三架带有侦察接收机,只能近打快打;第四架发假信号抗干扰,我们也改变了雷达的工作体制;等到我们研制出‘红旗二号’后,第五架自然就有去无回了。”张履谦说。
“电子对抗是战斗力的表现,雷达若无抗干扰能力,就是一堆废铁。”在张履谦看来,雷达和电子对抗事业对于国家安全和民族生存意义重大,“即使在和平时期也有来自外部的干扰,需要随时警惕”。
天上要稳,必须在地面下功夫
20世纪70年代,我国开始研制试验通信卫星,与原子弹、导弹一道列为“两弹一星”的“三抓”工程。试验通信卫星的测控系统由一部微波统一测控(雷达)系统和一部超远程跟踪引导雷达构成。张履谦担任总设计师,负责研制这两部雷达。
在高端仪器缺乏、器材无法引进的情况下,他率领研制团队克服畏难、浮躁情绪,自力更生,研制出全部国产化设备。1984年,超远程跟踪引导雷达在地平线处捕获卫星目标,成功对其进行测轨和姿态调整,使我国在地球赤道轨道拥有了位置资源。而微波统一测控(雷达)系统的研制成功,为我国建立载人航天和空间站的空间测控网、研制月球和太阳系行星的深空探测网打下了坚实的技术基础。
鲜为人知的是,作为我国第一代卫星导航系统的策划者之一,张履谦同其他专家论证后提出:可以利用微波统一测控(雷达)系统作为地面站,再利用地球同步通信卫星的成熟有效载荷,配以大型计算机,在我国建立双星定位系统(即北斗一号卫星导航系统)。这一建议最终得到中央批准并实现,由此揭开了我国建立北斗导航卫星系统的序幕。
20世纪80年代中后期,张履谦的角色开始发生变化,由科研领军人物转向航天工程的科技战略顾问。
那段时间,他牵头撰写了《提高我国应用卫星研制水平的研究报告》,提出卫星研制的需求、差距、发展型谱、关键技术、解决途径、措施等具体建议,得到原国防科工委的采纳,我国迎来卫星研制的崭新局面。
“一辈子同蓝天打交道,其实,我就做了两件事——学习和实践。”如今,93岁的张履谦一有空就来到办公室,眼望窗外蓝天,心中思考着还能为航天强国做些什么。
(本报记者 张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