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位处江南,遥望东海,“东有大障山之固,西有浙岭之塞,南有江滩之险,北有黄山之阨”。秦时始设黟、歙二县,西晋之后的新安时代到来,这块土地开始接受北方中原世家大族源源不断的迁入。土著越人与中原客人的充分融合,体现的是中华民族的包容精神;各个宗族聚族而居、和睦相处,礼仪之邦形成。
宋宣和三年,徽州府设立,辖歙县、休宁、婺源、祁门、黟县、绩溪六县,“徽州”的概念出现。然而,徽州时代的真正到来是在南宋以后。“靖康南渡”,徽州遭遇了自魏晋“永嘉之乱”、唐末黄巢起义之后的第三次移民高潮,这块面积仅一万平方公里左右的土地,本是山多、地少、土瘠,却出现了“人稠”的现象,生存问题产生。“前世不修,生在徽州”开始成为徽州人的千年之叹,创新与创业成了徽州人的宿命选择。
以“治生”为准衡,理性的徽州人突破中国传统的“四民观”,将具有身份等级意味的士、农、工、商,回归为安身立命的四种职业。
读书及第可以进仕。于是徽州读书之风很甚,教育受到高度重视,“山间茅屋书声响”,“远山深谷,居民之处,莫不有学有师有史书之藏”,“东南邹鲁”之风形成。
教育发达,夯实的是徽州社会的人文基础,直接带来的是科举业的成就。宋明清三代,徽州本籍中进士者1242人,素有“连科三殿撰,十里四翰林”“一门八进士,两朝十举人”的佳话;仅休宁一县就出过文武状元19位,堪称“中国第一状元县”。
“寄命于商”是务实的徽州人另一条生活道路选择。南宋以后,徽州人纷纷走出大山,外出经商,形成“人十三在邑,十七在天下”的局面。八百年的徽商,足迹遍天下,曾创造了“无徽不成镇”的辉煌,既为徽州本土提供源源不断的经济支持,也在中国近代化进程中发挥了巨大促进作用。
或许是历史的垂青,在徽州时代开启之初,一位圣贤诞生,他就是新安朱氏九世孙朱熹。很快,北宋大儒程颢、程颐兄弟也被认同为新安程氏后裔。徽州是“程朱阙里”,对此,徽州人无比自豪,也有了担当。深深的“阙里情结”,背后落实的是儒家文化在徽州乡村民间的厚实沉淀,儒家文化价值观构成徽州人传统价值观的基础与核心。
在徽州,山是稳重与刚毅的,水是激情与开放的,这会影响到徽州人的性格;生存压力的持续和儒家文化价值观的禀赋叠加与共振,塑造了厚德载物、自强不息的精神,激励了徽州人在各行各业的精细投入,徽州文化的庞大体系由此形成。
徽州文化被誉为宋代以后中国传统文化的典型标本,在思想学术、文学艺术、科学技术、印刷出版、医药卫生、宗教信仰等领域和在社会关系、社会经济、社会生活、传统工艺等方面,都具有非凡的创造和突出表现,文成风、学成派、商成帮、俗益雅,徽州文化流派有20多个,各领风骚千百年,在五千年中华民族文明发展史上,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徽州文化的魅力还在于今天有大量遗存。这里有世界自然与文化遗产黄山,有世界文化遗产西递村和宏村,有国家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39处、省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161处。在非物质文化遗产中,徽州传统木结构营造技艺和程大位珠算法被列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人类口头和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另有23项是国家级,75项是省级。
徽州文书的遗存目前已发现百万份,上至南宋,下至20世纪80年代,均是珍贵的第一手文献资料,反映的是徽州社会和文化发展的具体实态。
一方水土孕育的文明,近百年来被一代代学人整理、研究、定义和认识,关于徽州历史与文化的研究成为一门专门的学问,诞生了“徽学”。
这是学术研究的一方新天地。早在清末民初,国内外就有人专门研究徽州;之后,郭沫若、吴晗、郑振铎、傅衣凌等一批著名学者,都开展了关于徽州问题的研究,奠定基础;90年代后,徽学研究趋于火热,国际化学术交流全面展开。1993年10月,中国社科院历史所、安徽大学、黄山市社科界联合主办了第一次全国性徽学学术研讨会,之后的7年,有关徽学的国际性学术会议连续召开了8次,密度之高、影响之大,为学界少见;各种研究组织和机构相继成立,在日本、韩国等地也有相应的研究团体,徽学大踏步地走向世界。
进入新时代,徽州文化遗产的保护、传承、利用与开发,强势而有序;徽州文化生态的概念,深入民心;新安江流域生态补偿机制作为全国首个跨省生态补偿试点,已经形成了“新安江模式”。徽州文化正在努力实现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把优秀传统文化中具有当代价值、世界意义的文化精髓提炼出来、展示出来;徽学研究充分体现出多学科的研究价值,充分发挥为现实服务的智库作用,真正成为一门国际性显学。
千年徽州,传承优质文化;百年徽学,继承时代新使命。
(作者:刘伯山,系安徽省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研究中心特约研究员、安徽大学徽学研究中心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