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香八月稗

    【留住乡愁】

    我的家乡管“高脚糯”（长糯米）叫“八月稗”。都说“稗子挤了禾”，大伙儿对稗子没什么好印象，可是却管“高脚糯”叫“八月稗”。

    “八月稗”米粒细长，颜色呈粉白、不透明状，黏性强。它生长在南方，家乡一年种一季，四月插秧、八月收割，所以叫作“八月稗”。因为一季稻生长时间长，口感黏甜软糯，适合老人家吃，更适合做酒。

    做酒时节，东家香、西家香，屋里香、巷子香，一个村庄都是香的。一样的米，做出几十样的酒，这要得益于酒曲的品种不同、分量不同。

    “八月稗”淘洗干净后，放在水里泡，泡到用手可以碾碎米粒就可以；把糯米放在铺了屉布的蒸笼上，用大火蒸至米粒全熟无夹生；蒸熟的糯米粉用凉开水搅均匀，捞起来放在干净无油无水的盆里，表面撒上酒曲搅拌均匀，然后在盆里压平、压紧，中间掏两个浅窝，盖上蓑衣、塑料纸。天气热，不到两天就能闻到阵阵酒香。

    糯米制成的酒，可用于滋补健身和治病。村里的自雄大伯，年轻时学过中医，他用糯米、杜仲、黄芪、杞子、当归等酿成“杜仲糯米酒”，饮之有壮气提神、美容益寿、舒筋活血的功效。他家还有一种“天麻糯米酒”，是用天麻、党参等配糯米制成，有补脑益智、护发明目、活血行气、延年益寿的作用。糯米不但可以配药物酿酒，而且可以和果品同酿，例如“刺梨糯米酒”，常饮能防心血管疾病、抗癌。他家的蒲团也是用“八月稗”秸秆扎成，车轮般大小，一环扣一环，花纹粗犷，好看又实用。

    喝酒时节，男人醉、女人醉，老头乐、小孩乐，一个村庄都是乐的。一样的酒，一百个人喝，有一百种不同的味道；一样的醉，一百个人醉，有一百种醉态——从不声不语，到高声大气，到酒后吐真言，全因为生活的际遇和感悟不同。

    酒曲放得多的，酒劲大，冲头，是男人们斗酒的首选。喝着酽酽的酒，唱着甜甜的祝酒歌：“一只里格螃蟹八呀八只脚，两把那个大钳钳呀钳铜壳……”喝着唱着，简单的数字唱不出来了：“一只里格螃蟹一呀一只脚,三把那个大钳钳呀钳铜壳”；话语也多起来：“火车是我推着走的”“‘十八排’山峰是我堆起来的”……

    酒曲放得少的，甜而淡，适合妇女儿童食用。女人、孩子食用后脸蛋红扑扑的，好看得很。有人说，酒缸里那两个浅窝就是女人脸上那两个酒窝——要不，人们怎知道脸上有酒窝的女人会喝酒呢？与男人们不同，女人们喝得越多话越少，声音也越小，最后干脆凑在闺密的耳边，说着外人听不见的悄悄话。

    我只是不明白：这么好的糯米、这么好的酒，怎么就取了个“八月稗”的名字？难道和我们人一样，喜欢的东西，把它的名字安得贱一点，好养活？

    （作者：黄从周，系江西省泰和县作家协会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