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秒”的新用、新义“三部曲”

    很长一段时间内，单字“秒”在现代汉语中最常用的是表示时间的量词。作为构词成分，多是和名词组合，组成定中结构“秒表、秒针、秒差距”等名词。但自2002年“秒”和动词“杀”的组合“秒杀”出现后，在比较短的时间内，“秒”连续产生出名词性和动词性的用法和词义。

    “秒”的新用法和新词义的发展演变，大概经过了三个阶段：一是“秒”和动词“杀”组合，组成状中结构的动词“秒杀”。二是仿照“秒杀”，类推产生出大量“秒+V”组合，“秒”进而由表示时间计量单位的量词，通过隐喻和夸张手法产生出“指短时间、瞬间”的名词性抽象引申义。三是由于高频使用和语言经济原则，偏正结构“秒杀”省略为“秒”，“秒”产生出相当于“秒杀”的动词用法和词义。

“秒杀”：

从网络游戏到社会通用

    “秒”比较早出现的新用法就是做状语成分，和“杀”组合成动词“秒杀”。多位学者研究指出，“秒杀”一词最早出现于2002年，是网络游戏用语。2007年8月，“秒杀”在《中国语言生活状况报告（2006）》列出的171条新词语中榜上有名；2010年1月，“秒杀”又跻身《咬文嚼字》公布的“2009年十大流行语”之列；2012年6月，“秒杀”被《现代汉语词典》第6版正式收录。至此“秒杀”完成了由网络游戏用语到新词语，再到社会普遍流行语，最后到通用性规范词语并被规范性词典收录的发展演变。

    在网络游戏中，“秒杀”的最初意思是瞬间将对手击倒或杀死，即非常迅速地置对手于死地。由于其形象生动的表达效果，“秒杀”很快产生了应用于多种不同领域的高频引申用法。另外，“秒杀”还作为修饰性构词成分，构成了“秒杀价、秒杀客、秒杀族”等，因此《现代汉语词典》第6版一开始收录“秒杀”时，便分立有本义和泛化引申义两个不同义项：

    【秒杀】动①瞬间击杀，指在极短的时间内击败对手（多用于网络游戏中）。②泛指在极短的时间内就结束：～价（在短时间内就结束的优惠价）。

“秒+V”：

能产性的构词模式

    由于“秒杀”的出现、流行和稳定，在短时间内类比仿照“秒杀”的构词形式而产生的“秒+V”词语纷纷涌现，如“秒变、秒懂、秒购、秒拍、秒抢、秒删、秒售、秒停、秒赞、秒转”等等。“秒+V”已经成为能产性的后空型词语模。“模标”“秒”为名词性状语修饰成分，“模槽”“V”为动词性中心语。凡是瞬间或在极短时间内完成的动作行为、发生的变化等，都可以用“秒+V”来表达。“V”既可以是及物动词，也可以是不及物动词，既可以是自主动词，也可以是非自主动词。

    “秒杀”的高频使用及“秒+V”的大量出现，使状语成分“秒”的“指短时间、瞬间”的语义迅速得到凸显和提升。这种用法的“秒”，已经通过隐喻和夸张，由表示时间计量单位的量词用法，产生出比较抽象的“指短时间、瞬间”的名词性词义。

    另外，“秒”除了和单音节动词组合外，还可以和双音节动词组合，如“秒反应”“秒回复”“秒接单”“秒拒绝”等等，都是表示“短时间内”或“瞬间”完成某种动作行为或发生某种变化。

    人民教育出版社《新编学生字典》第2版已经收录“秒”的这一新义项。新修订的《新华字典》第12版也将“秒”的“指短时间、瞬间”的含义立项释义，“秒杀”作为例证并括注释义。

    尽管“秒”能够和很多单音节动词组合，但是，《现代汉语词典》（第6—7版）和《全球华语大词典》都只收录了使用频率高、并且产生出抽象引申义的“秒杀”一词。因为相比“秒杀”，其他“秒+V”的词语组合性和语义透明性都较明显，意思相对单一明了。如“秒懂”就是“短时间内就明白”，“秒转”就是“短时间内就转发（信息）”。一般的语文字、词典，由于规模、收词原则等的限制，不可能也没有必要将开放性、类推性很强的“秒+V”尽数收录。

“秒”：

独立的动词用法

    由于“秒杀”的广泛、高频使用，加之人们追求语言表达的新颖和简明、经济原则的驱动，“秒”很快“脱颖而出”，动词中心成分“杀”的语义被淡化，状语成分“秒”吞并了中心词“杀”的含义，独自担当起“秒杀”的语义角色，即失去意义的中心语“杀”被省略，留下来的修饰语“秒”产生新义。单字“秒”因而产生出相当于“秒杀”的独立的动词性用法和词义。有学者称这是词义转喻的一个小类，也有学者称这类现象是“语素升格为词”。

    学者刘松泉指出：“‘秒杀’中的‘秒’也可以单用为动词，指迅速地出手，做出行动，具体是什么动作则要根据语境来看。这种用法具有新异性和简便性，主要在论坛中使用。”笔者发现，随着社会发展和语言变化，单字“秒”的动词用法已经不仅局限于论坛，在网络媒体和年轻人的口语中被广泛使用，有非常高的复现率，功能和用法多种多样，词义也趋于稳定、明确，如：

    ①但是辛德拉本身也很脆，在秒别人的同时要小心自己别被秒了。

    ②和他们的演技比起来，那些IP奇幻剧里的所谓表演，真是被秒得连渣都不剩。

    ③西柚妆为什么厉害？首先在颜色上就秒了一大片，西柚的颜色介于橘色和红色之间，非常适合亚洲人的肤色。

    ④开盘时果然如此，房源很快被秒光。

    ⑤淘宝的“秒杀”活动从“一元秒电脑”到“一元秒车”，直到“一元秒房”，把网络购物群体的神经调到最高。

    上述例子中的“秒”都是动词用法，语义相当于“秒杀”，也是一个多义词。例①—③中的“秒”含有在“瞬间击败、征服对方”的含义；例④⑤中的“秒”则是“瞬间完成或结束”的含义。可见，动词用法的“秒”的形式和功能多种多样，如单独做谓语，和助词“了”组合做谓语，和助词“被”组合做谓语表示被动，带宾语，带多种形式的补语等。单字“秒”在“秒杀”的基础上又省略产生出了明确、固定的动词用法和词义。和“秒杀”比较，动词用法的“秒”具有比较明显的口语色彩。

    综上所述，“秒”新产生的名词性和动词性两个词义之间没有先后引申关系，它们都和“秒杀”密切相关，是辐射式词义演变，“秒杀”是轴心。大概可以用图1说明：

    对于经由“秒杀”而发展引申出的“秒”的独立动词用法及其词义，由于多见于网络和口语中，并且多含有戏谑意味，目前常见的几部语文字、词典都还没有立项释义。

    （作者：王楠，系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新华字典》编辑室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