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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明日报 2019年03月29日 星期五

    张仃邂逅张大千

    作者:李兆忠 《光明日报》( 2019年03月29日 16版)

        同为画坛巨擘,同姓,同年同月拜见毕加索,张仃与张大千却了无缘分。

        张仃不喜欢张大千的理由有很多,在他看来,张大千仿古、炒作,巴结权贵名流……

        然而,张仃的朋友圈里,喜欢张大千的不乏其人,如黄苗子、叶浅予。因此,每逢谈到张大千,不免要抬杠,有时甚至脸红脖子粗。叶浅予对张大千的精湛画技五体投地,黄苗子认为张大千足以与毕加索比肩,张仃却认为张大千充其量只是临摹高手,他把石涛拉进美容院,喷上香水,擦上白粉,令人难堪。

        由于年龄、出身及人生经历的较大差异,张仃与张大千从无交集,直到1956年夏,他们才在法国巴黎相遇。当时,张仃在巴黎主持国际博览会中国馆的展示设计,张大千也在巴黎赛那奇(东方)博物馆举办《张大千临摹敦煌石窟壁画展览》,时间差不多重叠。

        二张相遇的情形,由于缺乏确凿的史料,笔者无法展开叙述。张大千晚年以“摆龙门阵”方式自述而成的自传《张大千的世界》里,没有相关的叙述。幸有张仃保存下来的一张黑白老照片,其中有张仃和张大千。据张仃回忆,那是受上级委托,由他出面,宴请旅法华人艺术家留学生的一次聚会,地点是在一家中餐馆。老照片上,十几个人济济一堂,围坐长方餐桌。其中,张大千坐在张仃的右侧,道袍修长、美髯飘胸,倚开身子注视着镜头,整个上半身清清楚楚,潘玉良坐在张仃的左侧,梳着与年龄极不相称的刘海发式,盖在脸盘上,两眼直愣愣地对着镜头,张仃的身子被潘玉良挡住,只露一个特征明显的头顶。

        就是这次聚会之后,张仃与张大千先后走进毕加索位于法国南部海滨城市戛纳的“加里福尼亚”别墅。他们以不同的方式,上演两出不同的中西文化交流戏。张仃是毕加索的中国知音,将精心准备的齐白石的画册送去,引起毕加索的强烈兴趣和意译的冲动。张大千仙风道骨,长袍美髯,携身着旗袍的夫人徐雯波飘然而至,给毕加索意外的惊喜,以此为铺垫,带出良好的会见氛围,为日后东西方绘画二巨头“峰会”的传奇,打下基础。

        常言道:道不同,不相为谋。张仃是天真朴实的艺术赤子,革命艺术家,张大千是身怀绝技,纵横江湖,亦商亦艺的超级玩家。要让张仃喜欢上张大千,无异于日出西边。

        不承想,有一天,在一位藏家手里,笔者竟看到一件张仃以焦墨意临张大千的作品《峨嵋》!因为,题款上清清楚楚写着“摹大千意,以焦墨写之”。

        回过神来,开始搜寻张仃摹写的张大千原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居然没找到。又仔细比对张大千笔下的峨眉意境,与张仃意译的《峨嵋》,发现两者毫无共同之处:前者清秀空灵,云淡风轻,后者浑厚华滋,雄强磊落;假如没有题跋中的“摹大千意”四个字,谁也不会想到它与张大千有什么关系。心中疑问越发高涨:既然厌烦张大千,为何还要意临他的作品?

        考量再三,似有所悟:张仃到四川采风数次,但从未到过素有“天下秀”之誉的峨眉山,必定心向往之。峨眉山是张大千一生反复描绘的题材,也是他艺术灵感的源泉。张大千的家乡离峨眉山不远,去国之前,经常登临写真,沃游饱览,峨眉山可以说是他心中的家山。因此,比起那些假石涛和俗气的仕女图,张大千笔下的峨眉山,艺术品位要高不少。这,或许就是张仃以意摹之的原因吧。

        张仃曾南下深圳,客居深圳湾大酒店,创作巨幅焦墨山水《昆仑颂》。《峨嵋》应当是张仃在构思创作《昆仑颂》的间隙信笔意临之作,笔墨节奏和韵律格调,与《昆仑颂》大同小异。或许在酒店提供的绘画资料中,有张大千的画册,随意翻阅时,为其中清秀俊逸的峨眉意境所触动,遂有这幅焦墨《峨嵋》诞生。

        美术界的同行都知道,张仃一向以善学而著称,造化、古人、今人、洋人、匠人、素人,乃至儿童,统统是他学习和吸收消化的对象。从这个角度看,他意临张大千的峨眉意境,是不足为奇的。

        (作者:李兆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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