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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明日报 2019年03月22日 星期五

    照相

    作者:陈炜 《光明日报》( 2019年03月22日 15版)

        【新新中国】

        谁没有照过相啊!

        40年前,对普通百姓来说,照相可是件奢侈事。过大年时一家老少终于聚齐了,去照个“全家福”吧!家里有当兵结婚过满月的,喜事盈门,得去照个相!几天后照片洗出来了,黑白的,扑克牌大小,还裁着花边,上端写着某年某月某一天某某留念之类的字,然后照片就挤进镜框挂上厅堂,也给亲戚朋友寄得天南海北哪儿都是。

        那时谁要是去了北京、上海,你不在天安门前、外滩桥边留个影,几乎没人相信你曾经“到此一游”。回来后七八天光景,邮递员就会送来一封信,捏一捏,硬硬的,对着太阳照照,花边都映出来了,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相片来了。

        照相得去照相馆,那里有画好的背景幕布,大江大桥亭台楼阁古松奇石各有千秋,照相师推过来一人高的笨重机器,手里沉甸甸拿个方方的、镶铁边的玻璃夹子,“咔嗒”一声装进机器,把头伸进外黑内红的布帘,摆弄一番又钻出来,叮嘱你不要动了,再笑一笑别眨眼,扬起手里的气囊说看这里看这里,说话间他“噗嗤”一捏,一捏就定了乾坤。

        40年前,普通百姓不说“摄影”这个词,也不买照相机,即使买得起,也玩不起。照相机贵,胶卷也贵,送到照相馆冲洗一个卷,少说得个十块八块,那几乎是一个普通职员工资的四分之一了。照相不能当饭吃吧?

        记得我读高中时,学校一个老教师有一个“红梅”牌120照相机,天气好心情也好的时候他会拿出来四处转转,放到眼前瞄瞄,就不见他按快门。有人说,他那一个胶卷,一年也照不了12张(一个120胶卷通常照12张)。

        大学一年级的冬天,几个同学借了一部“凤凰”120相机,又凑钱买了一个黑白胶卷,来到兰州黄河铁桥边,照了合影照单人,照得天昏地暗。然而胶卷上了大半时才发现,我们根本没把这款旁轴照相机前脸的那个铁拌儿挂上去,胶卷根本没有感光!

        大学新闻摄影课实习时,系里一人发了一台“珠江”牌135单反相机、一个黑白胶卷。甭提多兴奋了,整天脖子里挂着那铁玩意儿在校园溜达。不久,实习结束,相机被系里收回,怅然若失。

        几年后,135单反相机逐渐上位,120旁轴相机落伍了。拥有一台“单反”,那叫体面。上世纪80年代初,谢晋导演了影片《高山下的花环》。片中,赵蒙生在去部队的路上,不停地用一台日产雅西卡单反机拍摄途中美景。那台闪着暗光的黑色相机,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心里想着,若是能有一台照相机该有多好啊!

        大学毕业,我从遥远的西北回到了中原,开始了新闻记者的生涯。单位不给文字记者配发照相机,除非你是摄影记者。便思忖着自己买一台照相机。1991年秋天,我从抽屉深处把攒了两年的钱搜罗出来,2500多块钱,又从朋友那里借了500块,用书包装了钱,兴冲冲地去了郑州大石桥下的“郑百文”(郑州百货文化用品批发站)。一个叫老邱的人领着我进到了一个高深的仓库。幽暗的仓库弥漫着一股酸苦的味道,货架上摆着好几种品牌的照相机,有中国的、日本的,大的、小的,薄的、厚的,问一问,日本货都贵得离谱,我指着一款上海出品的“海鸥”DF300型单反相机,下了单子。

        不久,我背着这台相机回到了乡下我姥姥家,与开始患上老年痴呆的姥姥缓缓地交流着。我把一个彩色的柯尼卡胶卷装入相机,将镜头对准坐在椿树下劳作的姥姥,按下了快门——28年前的那个秋日的下午,姥姥被我定格在一堆挂满了白色花生角的油绿色的花生秧后。照片上,她幸福地笑着。这是她老人家平生第一张彩色照片,大概也是最后一张。

        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除了应付必要的生活支出,我所有的工资,都被单反相机及其同谋“敲诈”了。今天买个变焦镜头,明天买个广角镜头,后来又进一步升级,自己进暗室冲洗照片。夏夜,我在自己开辟的那间三平方米的逼仄的暗室里,挂上黑红两层的门帘,扯上红色的灯泡,数着1234开始相纸曝光,然后显影、定影、挂晾、上光……

        几年之后,我又迷上了一款尼康经典照相机,于是省吃俭用,攒够了10000元,在一个夏季周末的晚上,登上了开往北京的火车。那款经典的尼康FM2单反相机和一长一短两个定焦专业镜头,陪伴着我度过了一段难忘的时光。

        35岁之前,我的寒舍空空荡荡,值钱的东西就两台相机和几个镜头,那是谁也不能动的宝贝。有一天,三岁的儿子听着收音机里唱王洛宾的《在那遥远的地方》,突然跑过来问,啥是抛弃了财产?我环顾四壁,告诉他,抛弃财产就是咱家的收音机、电冰箱都不要了,连床和照相机也不要了。他似乎听明白了,转身后又回头说,照相机你还是要的吧!

        这世界变化快,数码时代说来就来了。胶卷似乎过时了,潮人们都在玩数码单反相机,张口闭口谈像素和分辨率。我有时候抱着我的FM2四处走动,上卷测光的时候显得有些老土。然而我依然不习惯数码相机的直白,按下快门就能看照片,没有一点神秘感,体会不到十月怀胎一朝分娩的惊喜。于是好长时间,我都没有买一款数码单反相机的念头,当然,也因为它们更新换代太快。

        说话间,智能手机来了,用手机照相录影易如反掌,大人小孩,想照就照,他拍自拍,随心所欲。我曾看到一个研究报告称,2018年我国智能手机用户数量可能达13亿人次,中国成了世界第一智能手机消费大国。照相,那只“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了寻常百姓家。

        我也掏出手机,开拍。

        (作者:陈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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