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新闻人的坚持与坚守

    【读书者说】

    中学时偶然读到意大利记者法拉奇的故事，这名曾经的游击队员将传奇一生与世纪风云紧密相连，成为当时最具影响力的女记者：她采访过邓小平、霍梅尼、基辛格、甘地、卡扎菲、阿拉法特等30多位领袖人物。她多次上前线，将越南战争、印巴战争、中东战争和南非动乱的战火实况、革命真相公之于众，被誉为“直视历史的伟大记者”。自那以后，当一名记者成为我的人生理想，并在大学毕业后得偿所愿。但是，多年新闻人的经历并未让我觉得驾轻就熟，反而越来越如履薄冰，因为深知成为一名合格的、优秀的新闻工作者何其难也。铁肩担道义、妙手著文章的光环背后，不仅需要良知、勇气、知识、眼界，更要有历史使命感、社会责任感。在我看来，《新闻并非易碎品》的作者、《光明日报》高级记者李家杰就是一名合格的新闻人。

    《新闻并非易碎品》是李家杰多年新闻报道的结集精选，时间跨越1979年至2015年。该书以记者的视角，从教育、科技、文化、环保、经济、党建等多个方面，全方位观察社会各领域发展，记录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社会变化，在反映现实生活的同时，也记录着历史。书中那些往日新闻看似都已成为历史，但现在看来，有的已为今日印证，有的隐含今日问题，读来仍发人深省。正如作者所说：“事还是那些旧事，只不过时间、空间变了，新面孔出现了，而其核心内容基本未变；有的甚至空间都未变，只是面孔变成了儿孙辈了。”

    报人普利策有句名言道出记者的监督职责，“倘若一个国家是一条航行在大海上的船，新闻记者就是船头的瞭望者。他要在一望无际的海面上观察一切，审视海上的不测风云和浅滩暗礁，及时发出警告。”李家杰热爱新闻工作，他在职业生涯中坚守两个底线：不是亲自挖掘的第一手材料，写作中不用；在文稿发回编辑部前，首先请当事人核实，然后请当事人所在单位党委从客观立场审核事实。为了做到这些，他会在每一个采访前做足功课，对一些别人看来微不足道的细节反复“纠缠”。对他来说，重要的是第一时间发现新闻，并抢在其他媒体前把有价值的新闻刊登出来，内容还要开风气之先。如在中关村崛起之初，他以一个新闻人的敏感率先推出一系列深入报道，其中深度报道《科技企业孵化器需要“呵护”》，述评《中国技术创新的百花园》《这个“政府”与众不同》《新文化的曙光最早在这里出现》等，首次为中关村发展揭开神秘面纱。他坚持新闻报道从现实出发，不做简单的道德批判与是非评判，而是在呈现事件真相中展示问题的运行逻辑。这些从他书中所录新闻就可见一斑，如《主渠道不畅通粮价难以平稳》《泱泱大国仅74家少儿图书馆》等，像警钟敲响，在当时曾引起强烈反响。

    新闻是推动社会进步和发展的动力，但只有持续深入、翔实准确的调查才能最大限度地发挥报道的社会影响力。20世纪80年代初，李家杰在采访中注意到，当时国家医疗卫生体系存在“重西轻中”倾向，且这一倾向遍及医疗卫生事业管理、教育、科研、临床等各个方面。于是从1982年开始，李家杰花费3年时间对全国中医药事业现状全面展开调查。他发现，新中国成立之初全国中医人数为西医的3倍，30年后变为西医是中医的3倍；截至1982年，全国115所高等医药院校中就有92所是西医、249所医疗科研机构就有245所是西医；20世纪50年代，把一代名医从全国各地集中到中医药研究院，这些名医相继退休去世后，学术成果却较少得到完整继承……他相继写下《我国医疗卫生事业“重西轻中”》《中医药现状令人担忧》《西方免疫学家相信中医疗效》等一批深度报道。这是一名媒体人为传统中医药传承作出的努力。

    作为主流媒体记者，李家杰不仅关注社会重大事件，同样把为弱小者发声视为己任。为此他写下大量如《邮局强行占用农民汇款》等报道。因为他的报道，一些人物和基层单位的命运自此改变。在书中，李家杰特意列出一个章节，名为“脊梁与栋梁”。在这一章中，不仅能看到在国际上享有崇高声望的科学家、医学家、技术专家，更有很多并未作出惊天动地的大事，却足以温暖社会、直抵人心的“小人物”的故事。在作者看来，这些人同样堪称脊梁与栋梁。

    从《新闻并非易碎品》可以看出，在李家杰的新闻报道中，监督性报道占比更多，为此，他得罪了不少人，甚至不止一次遭到威胁及打击报复。他很清楚，要坚守社会良知。李家杰的坚持与坚守在《新闻并非易碎品》中比比皆是，新闻人这种“自重、自爱、自强”的品质，在自媒体盛行的当下，更加难能可贵。

    （作者：颜慧，系中国作协机关刊物《中国作家》编辑部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