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戏曲的欧洲守护者

    国庆期间，收到奥地利国家科学院的鲁道夫·玛丽亚·布莱德尔（1943.7.1—2018.10.3）教授去世的消息。作为中国戏曲艺术在奥地利、在欧洲乃至整个西方世界的守护者，他的事迹定格为历史，传颂于梨园，德颁于中西。

    德高望重的中国傩戏学会名誉会长曲六乙教授打电话给我，委托我汇集众意，代表梨园界特别是昆曲界写点文字，以纪念这位戏曲的海外守护者。北方昆曲剧院的杨凤一、苏州昆剧院的蔡少华，湖南省昆剧院的罗燕，上海昆剧团的谷好好等一应昆剧院院长，先后发唁电寄托哀思，写感言转致敬意……

    在西方世界，喜欢并研究中国戏曲尤其是昆曲艺术的名人达士何其多也。但32年如一日对中国的黄梅戏、庐剧、傩戏，到了晚年尤其是对昆曲艺术不遗余力地研究考察访问、收集整理、建立档案、推动国际交流的，唯有布莱德尔教授一人。

    自从1972年获得音乐学博士之后，布莱德尔教授先后在维也纳大学、柏林大学、哥廷根大学教学从事博士后研究并担任民俗音乐学教授。2008年起，他回到奥地利，担任奥地利科学院音像档案馆馆长。维也纳是世界音乐之都，各种歌剧与交响乐的资料丰富而全面，但是他与夫人有感于国家音像资料库的馆藏匮乏，尤其是关于中国戏曲的资料奇缺，便毅然捐出了自家的别墅，成立了科学院的布莱德尔玛利亚音像资料收藏与研究中心。

    早在1986年，德国下萨克森州和安徽省建立了姐妹联盟，布莱德尔教授便与哥廷根大学的同仁们来到安徽，对黄梅戏和芦剧进行了详尽的田野采风活动。一年之后的春节，他又率领考察小组到来到安徽。彼时贵池民间的傩戏演出如火如荼，教授看得如痴如醉。从此之后，他便多次到安徽各地考察傩戏，并与王兆乾先生合作，在德国了出版了关于贵池刘街乡傩事活动的专著《安徽省土地信仰仪式的面具舞》（三卷本）。

    在山西太原举行的“中国的祭仪、音乐与戏剧及其社会环境”国际研讨会上，在长治举行的“赛社与乐户文化国际学术研讨会”上，在河北武安举行的“98亚洲民间戏剧、民俗艺术国际观摩与学术研讨会”上，在青海西宁举行的“昆仑文化国际研讨会”上，布莱德尔教授都对中国祭祀戏剧特色的讲话颇有见地。在内蒙古科尔沁草原上，他还对蒙古族音乐长短调的祭祀功能作了田野考察和深入研究。

    在奥地利国家科学院，布莱德尔教授专门组织了傩戏学术论坛，曲六乙教授所做的《中国傩戏——古老、奇特、神秘的祭祀仪式剧》报告，一时间在欧洲戏剧与音乐界激起了较多的回声。

    进入21世纪以来，随着昆曲艺术荣膺人类口头与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布莱德尔教授便开始由博返约，开始了对昆曲艺术的持续关注和深入研究。

    从2004年参与北方昆曲剧院在德意志联邦共和国魏玛演出的观摩、接待与学术交流工作开始，布莱德尔教授就再也没有停下研究昆曲、归集资料、建立音像档案的脚步。

    2005年他全面调研考察了北方昆曲剧院、上海昆剧团、江苏省昆剧院、苏州昆剧院、浙江昆剧团、湖南省昆剧团、江苏省苏州昆剧院、浙江省永嘉昆曲传习所。次年他又到南京和苏州为昆曲艺术采风录像。

    有感于昆曲艺术的博大精深，布莱德尔教授便于2007邀请江苏省昆剧院在德意志联邦共和国希尔德斯海姆演出，并与曲六乙教授合著了《昆曲原始》的德文版，希望欧洲文化艺术界从现场观演和史论启蒙方面，全面认识昆曲艺术作为人类瑰宝的整体价值。

    从2009年起，只要身体情况允许，他就来中国参加昆剧艺术节，不仅观剧，还在学术研讨会上发表了关于昆曲艺术走向世界的学术观点。

    年复一年，月复一月，布莱德尔教授不是在中国为各大昆曲院团采风录像，就是邀请各大院团到维也纳演出。采风录像的所有资料，都在奥地利科学院音像档案资料馆当中得到了妥善保存。杨凤一院长说，也许我们北方昆曲剧院和昆曲界以后找资料，都不能忘却布教授的档案馆。蔡少华院长说，我们各个昆曲院团到维也纳和欧洲演出，都有老先生的一路陪伴，令我们好生温暖。

    2013年，中国戏曲学院和台湾昆剧团，应布兰德尔教授等人之邀，先后到德国海德堡大学、维也纳音乐学院、维也纳大学和奥地利皇宫演出。每到一地，布莱德尔教授都会做总体推荐，我与台湾中央大学洪惟助教授先后用英语简介剧情，由顾卫英等艺术家进行《牡丹亭》《长生殿》折子戏的现场演出。这次演出，在奥地利和德国的大学里又掀起了一阵昆曲热。

    去年，布莱德尔教授还邀请苏州昆剧院到维也纳进行了精彩演出。布莱德尔教授在感谢信中说，演出“吸引了联合国的官员，有外交官，还有科学家，为维也纳的观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衷心祝愿苏昆能把传统昆曲世世代代传承下去”。

    这么多年，昆曲界都习惯了被布莱德尔教授邀请演出——到维也纳品尝红酒西餐，在西方世界展示中国昆曲的精妙。布莱德尔教授甚至认识各大昆曲院团中的每一位团员。如今，布莱德尔教授仙逝，我们今后在西方世界的演出，便失去了一位最美好的观众、最可尊敬的长者和最能在一起举杯痛饮的朋友。

    有感于布莱德尔教授对于昆曲艺术国际传播和资料保存的贡献，在北京，教授被授予推广弘扬昆曲艺术杰出贡献奖。同时，全中国的昆曲艺术家、戏曲研究人，都在自己的心中，为布莱德尔教授关于中国戏曲艺术和传统文化所做的突出成就，立了一座不可磨灭的丰碑。在他的影响之下，中国昆曲与戏曲艺术的欧洲乃至西方守护人，还将会薪尽火传，蔚为东西文化艺术交流之大观。

    （本文作者：谢柏梁，为中国戏曲学院戏文系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