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境观象】
丰子恺的漫画作品既贴近现实又充满生活情趣,伴随了一代又一代人的成长,深受读者喜爱,而他在散文领域同样卓有成就,笔触生动而富有韵味,常于细微处探究人生,被俞平伯赞为“如同一片片落英,含蓄着人间的情味”。
10月25日,“漫画人间——丰子恺的艺术世界”展在中国美术馆刚刚启幕,便迎来了络绎不绝的观众,其间不乏追随丰子恺系列展的忠实粉丝。此展是丰子恺诞辰120周年系列展的第三站,此前第一站香港亚洲协会“诗·韵——当丰子恺邂逅竹久梦二”与第二站西子湖畔浙江美术馆“此境风月好——丰子恺120周年回顾展”均反响热烈,因参观人数众多,浙江美术馆甚至延展至11月11日结束。与前两站不同的是,在北京举办的“漫画人间——丰子恺的艺术世界”展集合了中国美术馆、浙江省博物馆和丰子恺家族及个人藏家收藏的丰子恺150余件套作品、手稿及实物,展示了丰子恺画家、散文家、艺术理论家、音乐教育家、装帧设计家和翻译家的多元身份,全面还原丰子恺多样的艺术人生。
浪漫主义的无声之诗
丰子恺,浙江省桐乡市石门镇人。原名丰润,又名仁、仍,号子觊,后改为子恺,笔名TK。青年时期他师从李叔同学习音乐、绘画,师从夏丏尊学习国文。经历了社会变革更涉身于文化大潮中,他的作品不仅展现了传统中国画的精髓,更为中国画开创了新风。充满古趣的画中人物不仅穿上了现代人的衣装,有的画作题署还直接写上了英文,这些人间的“现代相”,于平淡中见深沉,于日常中寓哲理。
1924年,时年26岁的丰子恺画了一幅《人散后 一钩新月天如水》,刊载在《我们的七月》杂志上。后被郑振铎看到,有惊艳之感,他说:“虽然是疏朗的几笔墨痕,画着一道卷上的芦簾,一个放在廊边的小桌,桌上是一把壶、几个杯,天上是一钩新月,我的情思却被他带到一个仙境,我的心上感到一种说不出的美感”。之后,郑振铎便向丰子恺要了几幅作品发表在《文学周报》上,并冠以“子恺漫画”的题头,子恺漫画自此闻名于世。画了半个多世纪的画,丰子恺的许多作品都发表在报纸、画报和杂志上,深入到社会的各个阶层,进入了人间的千家万户。
作为画家,丰子恺主张“艺术的人生化”“人生的艺术化”。此次展览以浪漫主义情怀的无声之诗开篇,通过“古诗新画”“大树画册”“恩狗画册”与“护生画集”四个系列的作品表现丰子恺作品中的隽永意境。《饮水思源》《贫女如花只镜知》《努力爱春华》……他的许多作品都以真诚平易的热情将艺术融入寻常生活中,情趣丰盈,同时透出现实主义的批判精神。
“丰子恺在创作中始终追求‘弦外有音’。”此次展览策展人王一竹表示,在遵循传统诗画观以水墨线条为本质的前提下,丰子恺融会西方的速写与中国的诗意化,涉笔成趣,形成了既具写实性又含抒情性的绘画风格。他作品中的抒情诗意需要画家自身具备深厚的人文修养,而对社会问题的写实更需要有一颗敏锐的心才能捕捉到。
《大树画册》是丰子恺于1939年客居广西宜州时创作。1937年丰子恺于抗日战争时期写下“宁当流浪汉,不做亡国奴”的立心之言,开始了长达八年的艺术逃难之旅。他胸怀祖国大地,心系疾苦百姓,一路走、一路写、一路记、一路画,把所见、所闻、所感绘诸纸上。正如丰子恺在《大树画册》自序中所言:“迩者,蛮夷猾夏,畜道横行于禹域,惨状遍布于神州,触目惊心,不能自已,遂发为绘画,名曰大树”。而开篇的“大树被斩伐,生机并不绝。春来怒抽条,气象何蓬勃”正是丰子恺对中华儿女保家卫国、自强自立、生生不息精神的生动写照。这套册页不仅是抗战时期美术作品的一座丰碑,更是丰子恺绘画作品中有着深远意义的重要篇章。
丰子恺还是一个“儿童崇拜者”,他曾表示向来憧憬儿童生活:“我的心为四事所占据了:天上的神明与星辰,人间的艺术与儿童。”足见他对于天真烂漫的儿童的喜爱。一套48开《给恩狗的画》,是丰子恺为幼子丰新枚(小名恩狗)所创,里面的画除了记录恩狗日常生活中有趣的小故事,还有用桐乡话记录的家乡儿歌和童谣。丰子恺教育孩子从不是死板地讲道理,而是写下有趣的文字、画出生动的画面,让生活中的小乐趣、孩子的天真、父亲的慈爱、家庭里浓浓的亲情在小小的画册上倾泻出来。
“护生者,护心也。去除残忍心,长养慈悲心,然后拿此心来待人处世,这是护生的主要目的。”丰子恺用利落果敢的线条,寥寥数笔在《护生画集》中勾画出高尚的人格和深远的思想,简单朴素中画出矜恤和仁爱之情。本次展览特别从浙江省博物馆的重要藏品共六册的《护生画集》中遴选出23开原作进行展出,这也是浙江省博物馆入藏《护生画集》以来藏品首次进京展览。从1928年丰子恺为弘一法师祝寿时寄去自己精心绘制的《护生画集》第一册共50幅,到46年后终于完成对恩师的承诺,竭尽心力画完《护生画集》第六册后与世长辞,这个超越生死的故事,体现了丰子恺深厚的文化修养和独特的人格力量。
在丰子恺60年的艺术生命中,李叔同与竹久梦二对他有着重要影响。丰子恺的人生观与艺术品格都受到恩师李叔同的熏染默化。1948年,丰子恺到厦门南普陀后山,访弘一法师故居和法师亲植的杨柳,作了《今日我来师已去 摩挲杨柳立多时》一画,师生之情,跃然纸上。竹久梦二是日本新浮世绘的代表,创造了东洋人物风俗画。丰子恺20世纪20年代初东渡扶桑,在一书肆中看到了竹久梦二的《春之卷》,他说:“梦二的寥寥几笔,不仅以造型之美感动我的眼,更以诗的意味感动我的心”。尽管丰子恺与竹久梦二生前未曾有一面之缘,但丰子恺的漫画,特别是以诗词入画的精品,无一不富有“造型之美”与“诗的意味”,真正达到了“画中有诗”“诗中有画”。
多元身份的艺术人生
丰子恺不仅仅是一位画家,他在散文、音乐、翻译等领域同样卓有成就。
作为散文家,丰子恺从20世纪20年代至70年代,写下大量随笔,出版过《缘缘堂随笔》《随笔二十篇》《车厢社会》《率真集》《缘缘堂续笔》等多本散文集,为同时代的朱自清、巴金、叶圣陶等人所推崇。正如郁达夫所说:“人家只晓得他的漫画入神,殊不知他的散文,清幽玄妙,灵达处反远出他的画笔之上。”
作为装帧设计家,20世纪20年代以来,丰子恺为大量书籍、期刊设计封面、插图或扉页等。《论语》《孩子们的音乐》《教师日记》以及各种教学书籍和小说集的封面布满展厅内醒目的灯箱墙,有的充满幽默感,有的富有诗情,弥漫着浓郁的装饰趣味。尤其是《儿童故事》等儿童读物的封面设计,童趣盎然,活泼清新。
作为音乐教育家,丰子恺于1925年出版第一本音乐读物《音乐常识》,此后又编译《音乐入门》《生活与音乐》《音乐十课》等30余种音乐理论书籍。展厅内,循环播放的由北京天使童声合唱团合唱的《中华大国》《归雁》《劝学》等乐曲正是依据丰子恺手稿创作。
作为翻译家,丰子恺一生翻译著作达30多部,涉及文学、美术、音乐等方面,译自俄、英、日等语种,包括英国史蒂文生《自杀俱乐部》、俄国屠格涅夫《猎人笔记》、日本厨川白村《苦闷的象征》等文学作品14部,他还是日本古典名著《源氏物语》的首位中文翻译者。
丰子恺的一生始终致力于艺术创作和中国艺术教育,对中国美术及人文历史的发展具有独创性的贡献。他一生追求做“一个像人的人”,“教惟以爱”的精神境界贯穿他的一生。以爱心、诗心、佛心、童心传播真善美,是丰子恺解读漫画人间的至高境界。
(本报记者 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