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新疆昌吉回族自治州奇台县县城西大街一片正在拆迁的街道旁,“唐朝墩”出现在大家眼前。
考古发掘工作自2018年7月8日开始,至9月27日田野工作基本结束,共布探方24个,探沟2条,清理灰坑190余个,房址5处、水井4口、墓葬两座,出土遗物种类丰富,包括陶器、铜器、铁器、骨器、玉器等,其中较有代表性的小件百余件。特别是在早期灰坑出土了成串的开元通宝和大量较典型的陶器标本,为判断城址的营建年代提供了有力的支撑。
“看这个大土墩,它是唐朝墩南城墙留下的最后两段城墙遗迹之一,太珍贵了,一定要保护好它。”近日,中国人民大学教授魏坚的话,让我们重新审视眼前的土堆。
穿过狭窄的小路,唐朝墩中央夯土建筑台基上,唐朝墩古城遗址保护标志的大石碑高高竖立。四周没有一个显眼的建筑遗迹,只有土堆,高高低低分布着。
1、唐代蒲类县的存在
唐朝墩古城遗址位于奇台县城东北角,1962年新疆维吾尔自治区人民政府将其列为新疆重点文物保护单位。2013年5月3日被公布为第七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奇台县的人们很早就知道这座被废弃的古城,但却并不知道它到底建于什么时候、是何人所建,所以大家叫它“古城子”。将“古城子”称为唐朝墩,是人们在这座城中发现了大量的唐朝文物,便认定该城建于唐朝,又由于城的北城墙上有一大土墩,便将这里称为“唐朝墩”。
关于唐朝墩,光绪三十四年编制的《奇台地方志》有一些片断记载:“太宗贞观十四年,侯君集讨平南昌,于此置蒲类县,即今古城地。”又说古城北有一座废城,相传系唐朝所筑。古城名即取其义。东、南两方有门,北有土墩,高3丈许,甚坚固。光绪二十一年改建县制,毁西南各其半。
《奇台县乡土志》记载,这个古城始建于唐朝贞观十四年(640年),设县于唐长安三年(702年)。所设的县正是蒲类县,而县城就是唐朝墩。
《旧唐书·地理志》中列举金满、蒲类、轮台三县为北庭都护府之领县说:以上三县贞观十四年与庭州同置。
史料记载,蒲类县所辖范围十分辽阔,东抵蒲类海与巴里坤相接,西靠金满,南越大山与高昌为邻,北经沙陀州连接蒙古国的科布多。若按驿站里程计算,蒲类县管辖范围东西800里,南北可达1700多里。管辖地域虽大,但人口却不多,除县城和一些镇、堡及屯区庄户有人居住外,其余都是草原荒野,主要是一些游牧民族。蒲类县城原由北庭都护府管辖。宋、元时改由别失八里元帅府管辖,明朝永乐十五年(1417年),蒲类县城和别失八里同时废弃。
1944年日本飞机轰炸西安,扬言西进。当时的奇台县政府以唐朝墩目标太大害怕日本飞机轰炸为由,组织人员强行挖降多米,将本来比较完整的城墙和土墩挖得残缺不全。从此,唐朝墩便被彻底遗忘。
2、考古新发现
“通过今年的发掘,我们基本可以认定,这里就是唐朝北庭都护府下的蒲类县城遗址。我们的发掘搞清了这个县城的整体布局,初步探明,这个城址自唐代建成后,一直沿用了多年。从这个遗址里,我们看到了3个不同年代的地层堆积:唐代、回鹘时期和蒙元时期。出土的3个时期的遗存文物很丰富,这对搞清新疆考古年代序列很重要。”魏坚肯定地说。
站在唐朝墩古城遗址内可以看出,这里地形高低不平,地面上常可以看到红灰陶残片和残砖断瓦等。这些陶片胎土细腻,烧制温度较高,质地坚硬。有的陶片上还刻有各种纹饰。
奇台县文物局有关人员介绍,20世纪60、70年代,周围的农民在这里发现过一些文物。县文管部门征集回来的有灰陶瓮、红陶大盆、大础石、铁刀等。这里还发现过开元通宝、乾元重宝、大历元宝、建中通宝等唐代钱币以及察合台银币等。
今年,唐朝墩古城遗址考古发掘项目经国家文物局批准,由中国人民大学与新疆文物考古研究所共同承担,奇台县文物局配合开展。主要任务是完成600平方米的考古发掘,并围绕唐朝墩古城遗址开展相关考古调查。
在进行了3个多月的考古发掘后,负责考古发掘的任冠博士介绍,唐朝墩古城遗址绝非我们眼前看到的这样,古城遗址东西宽约341米,南北长约465米,基本上呈长方形,整体规模约为唐代一坊之大小。结合发掘所见的城内早期遗存,他们判断城址始建年代应为唐代,基本认定为唐代庭州蒲类县县治所在。
“整个古城遗址规模很大,虽经千余年的历史沧桑和风吹雨打,从残存的城墙中仍可见当年的雄关威姿。在北城墙中段有一个正方形大土墩,土墩约12米见方,残高5米多,唐朝墩因此而得名。这个大土墩当年究竟是做什么用的?说法不一,有人说是烽火台,有人说是瞭望台,还有人说是阅兵台。西城墙破坏较为严重,现在只有西北角还保留有一小段墙体。城的南半部已夷为平地,唯有在早期卫星影像上还能看到东墙南段的轮廓。”任冠说。
在城内的东北角,考古队在土层下发现一个池塘。刚开始清理时,发现了几枚唐代的开元通宝钱币。没想到,越往下清理钱币越多,都是成串成串的。任冠笑着说:“我们怀疑这是因为发生战争或是突发事件时有人匆忙间埋在这里的,走得很匆忙,还想着回来时再拿回去,没想到再也没有回来,这些钱币就留到了今天。”
也是在这里,考古队发现了一口井。这口井里出土了一个兽面纹的陶片。任冠说:“这个陶片上的图案像人像兽但更像人,眼睛、鼻子和嘴巴都很齐全,但看上去又像兽。这种图案从北魏到蒙元时期,在北方一直很流行。比如在塔吉克斯坦的一个遗址里发现过一块银饰,与这个图案很像。在新疆这样的图案遗物发现较少,很珍贵。”
考古队在这个区域靠南部,揭开黄土层后,有了意想不到的发现:一座规模很大的浴场。
这片浴场整体规模约300平方米,有较清晰的火道、烟道、支撑柱、灶址、水井、排水沟等结构。这种遗迹在国内发现数量较少,风格明显受到罗马浴场的影响,令人惊叹。这对于还原当时社会生活的场景,探讨丝绸之路沿线中西文化交流等问题具有较重要的学术意义。
“刚开始清理时,我们很迷惑不解,怎么在这里会出现这样的建筑遗存呢?后来我们再看它时发现,它位于古城东部,而东城墙外正好就是水磨河,这里水位很高。最后我们又在浴场的西北角扩大发掘面积时,发现了一口井。现在看,这口井直径有2米以上,我们往下挖了4米,都没有挖到底,它大概有10米深。”任冠说。
3、发现蒲类县的意义
魏坚根据发掘情况初步判断:“唐朝墩古城初建在唐代,主要使用年代包括唐、回鹘和蒙元三个时期。这一点应该没有问题。因为我们发现了对应时期的文物。另外,唐代蒲类县的整体面貌我们也大体探测清楚,这很重要。它建于唐代早期,在唐朝对西域经营中起了很重要的作用。”
从目前的考古发掘情况来看,唐朝墩古城遗址因为历年的破坏,原貌早已不复存在。从考古队的调查来看,这座城东城墙因为水磨河的冲刷,毁坏较大,而过去的城墙正是沿河道而建,并非直线。西城墙因为清朝时建奇台县城墙,将西城墙完全毁坏,看不到一丝踪迹,只在西北角等处还可找到唐代城墙地基。南城墙因为混入居民区,只留下我们来时看到的两段城墙遗迹。只有北城墙,虽然历经风雨,破损不小,却依然可以看出当年的雄姿。
任冠说:“史书上标明,这座城当年在东城和南城有门。通过我们的发掘可以看出,这座城的城墙初建后又经过两次大的维修。特别是晚期的维修,是用土坯维修的,初建时城墙是夯土建筑的。北城墙上没有发现城门,土墩东西各有三个马面,都是相隔30米,很规范。晚期维修时用的土坯和夯土没用原来纯黄土,夹杂了一些陶片等。另外,我们在这里发现了大量的动物骨头,看来这里的人吃肉很多。”
唐朝墩古城的建立是初唐兴盛的象征,同时也是唐王朝巩固边防的需要。唐朝墩古城是北庭都护府东路的咽喉要塞,也是北丝绸之路和长安至碎叶城,乃至地中海岸的国际通道的必经之地。同时,由此向北可与阿尔泰地区相接,向东可直抵蒙古境内,向南翻越天山与交河、高昌故城相通,钳制着准噶尔东部的大部疆土。这里不仅是兵家的必争之地,同时也是沟通驼队物资南来北往运输的重镇。可见,在此建立古城屯兵,不仅有着十分重要的军事战略意义,而且有着十分重要的经济战略意义。直到今天,奇台县在天山北麓的交通要道位置仍然十分重要。
作为唐朝征服高昌的结果之一,庭州的设立使唐朝的权力管辖范围扩大到天山以北广阔的地域。北庭都护府的设立,就庭州的历史而言,可谓是划时代的重大事件。唐朝在庭州以东设置蒲类县,并在西至乌鲁木齐,东至木垒河的广大地区建筑了镇堡,充实了军备,使庭州愈益得到发展。它对于东西方贸易以及与北方游牧民族的往来起着无与伦比的作用。它不仅占据着沿天山山麓南北交通的要冲,而且是与中原往来的门户,更是中原王朝对西域有效管控的证明。
(本报记者 王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