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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明日报 2018年09月14日 星期五

    山道弯弯

    作者:沈念 《光明日报》( 2018年09月14日 15版)

        【文史遗痕】

        从怀玉山到三清山,就像是一次余味犹存的午后梦游。怀玉山的那个星空之夜,如天籁之音的虫鸣缠绕着屋脚、田野、树丛、小路,亲切地拍打着我的耳朵。而我睁开眼睛时,奔向耳膜深处的是一种清脆、悦耳的声音,仿若从半空中垂落。三清山的泉歌淹没了秋虫的私喁。

        之前,三清山在我脑海中是一座有着源远流长的道教文化之山。山之“道”有多深,是否可以用时间或者空间的概念来回答?

        次日凌晨,雾比人起得更早,我是踩着雾的脚后跟开始登山的。雾越来越浓,好几次我想透过云雾的迷茫,寻找那道金色光源。登山路上,泉歌打着舒缓有致的节拍在那弯弯的山道上时隐时现。在听不到泉歌的寂静片刻,在看不到熟悉的同伴时,体力透支所生出来的汗水湿了衣背,在心头也升起一层水雾,这雾就像三清山的雾,迷蒙了眼睛,将天气和时间锁定在一种状态。我看不清山底,看不清远方,只看到一条在脚下延伸的山道。

        这条山道看上去遥遥无期,极易让人丧失方向感,但这是脚下唯一的路,没有岔道,你只有走下去,不需要细想。不知道离前方的终点有多远,是弯弯的山道带着我的脚步行走。这片最为开阔的景区集中了三清山的诸多风景,它有一个极富诗意的名字——西海岸。三清山三次被海水淹没,西海岸就是当年的海岸线。每个到西海岸的人都投掷了太多深情的目光,而我只是看到了昙花一现的日出东方,峰峦秀丽,之后,那些著名的景点全都跑进了由雾制造的梦乡。三清山沉入一片静谧之中。雾一团团地滚过来,拐一个山坳,抛开一张雾网,风不时吹散它们,又把它们召集过来,像一个孩子王发号施令。三清山是一个巨大的雾团,也是一个巨大的谜团。

        西海岸那条约4公里、又高又长的栈道只是蜿蜒山道的一支插曲。许多游客都马不停蹄地朝前走,来不及细看,也根本看不到什么。只有变幻的雾,任你想象。我像是这个世界里对一切充满好奇的漫游者,有时我的脚步会混在引吭高歌的快乐人群中,一会儿又在某个拐弯处陷入一个人的寂静里。那种静,会让你听到自己的心跳——在许多寂静的片刻里,心乱了。幸好,慕名而来三清山的人实在太多,不会给你太多独处的时间,一茬一茬的男女老少从身后赶上来,向前走去。

        有多少年,又有多少人在这弯弯曲曲的山道上向前走过呢?在久远的年代,这里是一片汪洋大海,一个宁静的湖泊,还是一块不毛之地?数亿年地壳运动所带来的地质演化和风化侵蚀,将举世无双的花岗岩峰林地貌留给了三清山。我抚摸着所经之处那些突兀的石头,凝视那些残留着岁月痕迹的石缝,沧桑变幻写在了三清山的每块石头上和植物的根部,并跟着时间一起生长、衰老。

        走出西海岸,我没有回头去看走过的路,即使回头,也只能看到一道消失在山崖深处的影子。山道上随处可见杜鹃树,树木间除了漫游者,还有一些属于三清山的人们。首先让我看到的是他们落在每一级石阶上的脚印,沾着泥水和雾气的脚印,重叠在外来者的脚印里。据说山里有不少挑山工,其实是道观里的道士。我停下来观望,那个不甚宽厚的身影似乎很累了。他挑着磨出细花纹饰的大理石柱,另一个他挑着一丛包着泥土的竹子,他们不时用袖背擦擦额头的汗水,边擦边往上看,脸上露出的却是一种幸福的笑。这群挑山工,不时地跳跃在山道上,不管他们的具体身份是什么,至少在我们的视野里,他们和整座山和谐地融在了一起。在我神思恍惚的瞬间,那些身影消失了,一个顶黄冠、戴玄巾、服青袍的人,踽踽行来。仿佛是从时间那头的某个节点走来,与我们擦肩而过。

        三清山能够吸引众多漫游者深情的注视,与他有关。1600多年前,这个人朝这座山的纵深处前进时,走的与我们是否是同一条山道?

        他的名字叫葛洪,在许多人眼中,他只是一个潜心求道的人。

        东晋升平年间,这个炼丹术士葛洪是到三清山来结庐炼丹、宣扬道教教义的。他两袖清风,旅途的疲惫挂在脸上的皱纹里,心中却装满了神奇的力量。他走走停停,但显得十分从容。在有记载的四年里,他在三清山的哪些角落留下了清癯的身影,只能凭空想象,然而今天山上留下了他所掘的丹井和炼丹炉的遗迹。抚摸着这些留下了岁月蚀痕的实物,让人有穿越时空之感。尤其是那口丹井,终年不涸,泉水甘洌。

        今天,我们在三清山见到的多处道教宫、殿、塔、亭、台、坊、桥以及山门、华表、石像、石雕、石刻等古代建筑,随处可见的摩崖石刻,多以道教之语命名,集中了历朝历代对道教文化的渗透和宏扬的遗迹。他,是一个开端。于是,三清山有了“露天道教博物馆”的别称;于是,这弯弯的山道上,承载着另一层形式和意义上的“道”,缘于当年他朝三清山的一次别有用心的开掘,他赋予了三清山深邃的精神气质。

        他,在三清山留下了身体和精神漫游的痕迹,而后,一座山得“道”了。

        谁都把葛洪看成了一位道士,但谁都不能简单地只是把葛洪看作一个普通的传“道”士。这位鼎鼎有名的科学家,“炼丹采药,隐逸求仙”只是对他一个侧面的描写。在葛洪潜心炼丹之前,也曾带兵平息石冰之乱,封“关内侯”。他辞官不做,拜从祖葛玄弟子郑隐为师,炼丹学道,到广东后又拜精于医药和炼丹术的南海太守鲍靓为师。后遍游名山大川,遇产药石之地,便定居下来。他乐于拜遇见的一切有知识的人做老师。

        “不学而求知,犹愿鱼而无网焉,心虽勤而无获矣。”这是葛洪在治学上的一句名言。他所潜心求循的“道”,他那530余卷著作散佚之后剩下有据可查的《抱朴子》和《肘后救卒方》,就是思想在民间经验的大交汇中产生的。于是,不管“道”在葛洪身后发生着怎样的变化,在他心里,“道”之初被赋予的是更开放更包容的意义。

        从山脚下开始一步一个脚印地往上走。往上走,是一条怎样的路?这是纠缠在1600多年前那个叫葛洪的道士内心的问题。何谓有道?何谓无道?也许,没有任何人能作出准确的回答,但三清山险奇绝秀的风景给了他和每一位后来者一个意义深远的答案。从三清山那“云上的日子”回到一坦无垠的现实平原,在每个漫游者的人生经纬线上,留下的是一个凹凸有致的精神坐标。

        (作者:沈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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