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思】
“一弯新月升起了,我们借助淡淡的月光,在忽明忽暗的梨树林里走着。山间的夜风吹得人脸上凉凉的,梨花的白色花瓣轻轻飘落在我们身上……”这是很多人中学时就熟知的课文《驿路梨花》里的场景,无数读者的思绪曾随着文中主人公走在那山间小路上,走在梨树林中。如今,描绘这诗意画境的人走了。7月24日上午,《驿路梨花》作者、作家彭荆风去世,在他那飘满梨花的89载的人生路上,留下了31部呕心沥血凝成的文学作品,留下了他与光明日报、与文学创作、与云南边疆的三段情缘。
光明情缘报墨香
中国改革开放的40年,也是彭荆风与光明日报梨花情缘的40年。
《驿路梨花》是“文革”结束、彭荆风蒙冤平反后的第一部文学作品,而且是刊发在1977年11月27日的《光明日报》上,从此彭荆风与《光明日报》结下了割不断的梨花情缘。
据彭荆风生前回忆,他在1977年5月写完《驿路梨花》后,寄给他的老领导、之前在第二野战军军政大学四分校担任教育长、时任光明日报社总编辑的范戈。范戈一向对彭荆风的创作很关心,立即转给了报社副刊部主任编辑张又君。张又君是位老作家、老编辑,也很欣赏这篇作品,很快就在11月27日的《光明日报》第4版刊发了这篇小说,在读者中引起了强烈反响。很快,香港的《周末报》也予以转载。1978年,《驿路梨花》被收录到初中语文教材中,延续22年,感动了一代又一代人。
40年后,2017年出版的中学统编《语文》教材再次收录了《驿路梨花》。而就在这一年,在彭荆风的最后岁月里,他的文学创作又再次与光明日报紧紧相连。
2017年11月底,彭荆风参加云南省作协组织的作家采风团到普洱市澜沧县和西盟县等地采风,并在采风途中度过了他的89岁生日。一同参加采风的《光明日报》文化周末版编辑饶翔,一路上听彭荆风回忆50年代在边疆生活战斗的经历,被老作家对边境民族地区人民的深厚感情深深打动。彭荆风还向他回忆了当年创作和发表《驿路梨花》的经过,饶翔当即约请彭荆风写一篇文章来回顾《驿路梨花》及当年的边疆岁月。彭荆风当场爽快地说:“没问题。我对《光明日报》很有感情。”不久,饶翔就收到了6000多字的《发现和传播生活中的美——我写〈驿路梨花〉》。这是彭荆风带病写出的作品——彭荆风的女儿彭鸽子告诉饶翔,父亲在腰疼的情况下还在坚持修改文字。今年2月2日,《光明日报》文化周末文荟版整版推出了这篇文章。
彭荆风在文章中详细回顾了《驿路梨花》的创作过程,抒发了他对光明日报、对文学创作、对边疆人民的挚爱之情。他写道:“《光明日报》是影响大、读者多的大报。小说刊出后,反响很大,国内外众多读者纷纷来信、来电话与我讨论这篇作品,对我进行赞扬、鼓励,这对被迫搁笔多年的我今后的写作也是有力的促进。”彭荆风的女儿彭鸽子告诉记者,彭荆风一直对《光明日报》充满感情,《光明日报》是他最喜爱的报纸之一,尤其喜欢看《光明日报》副刊版面。
《光明日报》激发着彭荆风的创作激情,他很快又写了一篇散文《澜沧行记》,他在文中回顾了60多年前他经历的澜沧的荒凉,感受了今日澜沧天堑变通途的繁荣。该文投到光明日报后,很快在今年5月25日的《光明日报》文化周末大观版核心位置发表。
没想到,《澜沧行记》竟成为彭荆风一生中发表的最后一篇作品。41年前,《光明日报》刊发《驿路梨花》,走出苦难的彭荆风重新挂起了文学创作的风帆。在彭荆风生命的最后日子里,《光明日报》以在版面上铭刻文学精品的方式,向一位即将为文学创作燃尽生命的作家致敬。
文学情缘痴一生
“一个优秀作家的创作是与他的生命不可分割的。”中国作协主席铁凝在彭荆风去世当晚打电话问候彭鸽子时,这样评价彭荆风。短短一句话,足以概括彭荆风一生。
“他太热爱文学创作了。他真正是以文学为生命,以文学为最大快乐的。”彭鸽子常常惊叹父亲的敬业精神。
1944年,年仅15岁的彭荆风就在江西上犹《凯报》发表文学作品散文《犹水欢歌》,从此走上文学创作之路。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在云南的作家中,彭荆风第一个进入滇东北的乌蒙山系彝族地区,第一个进入澜沧江以南拉祜族地区,第一个进入还处于原始部落末期,还保留着剽牛砍人头祭谷子习俗的佤族地区参加民族工作组。他当时是云南军区文化部《文艺生活》编辑,却主动翻山越岭步行到澜沧、西盟等边疆地区去体验生活。在边疆的3年岁月里,他创作出短篇小说《当芦笙吹响的时候》和中篇小说《古寨晨歌》,并分别与他人合作改编成电影《芦笙恋歌》和《边寨烽火》,成为反映边疆民族地区生活的经典电影。
2010年10月,彭荆风创作的长篇纪实文学《解放大西南》荣获中国作协第五届“鲁迅文学奖”,达到了一个中国作家文学创作的巅峰。然而他从未止步,始终以一两年出版一部作品的速度勤奋写作。踏上文学创作之路70年来,他至今已出版了31部作品。在他生命的最后岁月里,他还写完了4部重要作品:长篇小说《太阳升起》、长篇散文《初进佤山》、文学自传《文学70年》和自传《彭荆风》。
“彭荆风的一生是很坎坷的,他有坚强的意志力。非常热爱云南边疆,在文学创作上有一种永不满足的追求,他离我们而去,对军事文学是不可挽回的损失。”彭荆风的老战友、作家徐怀中感叹说。
边疆情缘七十载
“我们家从小就聚少离多,因为父亲长期行走在边疆。”彭鸽子回忆父亲说。
彭荆风生前曾说:“我要把云南历史上的几件大事写完,因为我熟悉这些历史,而且许多事件亲身经历过。”为此,他创作的长篇纪实文学《挥戈落日》和《旌旗万里——中国远征军在缅印》,反映了中国远征军滇西抗战的辉煌历史;他创作的长篇纪实文学《解放大西南》反映了解放战争的伟大时刻。他创作的《芦笙恋歌》《边寨烽火》等作品反映了边疆少数民族直接从原始社会过渡到社会主义社会的难忘岁月。
彭荆风近70年来写云南边疆,不仅在于他是云南许多重大历史事件的亲历者,而且因为他对云南红土高原、对边疆少数民族有深厚的感情。他在《发现和传播生活中的美》一文中说:“为了建设边疆,几十年来,多数时间是在少数民族地区生活、工作、战斗,足迹遍及红河、怒江、澜沧江流域。边疆地势险峻,人民性格淳朴,风俗特异;那个时期一般人难以经历的战斗生活和民族工作,更是深刻地留存于我的记忆中。我的许多作品,都真实地表达了我对云南边地的美好感情。”
云南边疆的少数民族非常感激彭荆风,《芦笙恋歌》是唯一一部反映拉祜族生活的电影,澜沧拉祜族自治县的拉祜族群众数十年来一直引以为豪。彭鸽子告诉记者:“《边寨烽火》本来是父亲当年在西盟佤族地区体验生活时创作的反映佤族生活的作品,但在改编成电影时因其他原因变成了反映其他民族的生活,所以西盟有佤族群众开玩笑说我父亲还欠他们一部电影。”
“在澜沧阅读具有地域特色的文学作品、欣赏美妙的歌曲是一种享受,也令我这个早年在澜沧工作、战斗,并开垦过孟朗坝的老军人思绪万千。”这是彭荆风生前最后一篇发表的作品《澜沧行记》的结尾,表达了他对美丽的滇西边疆、澜沧江畔的思念。
“军营成长为部长,一生荣光;文学人生为大家,令人敬仰。”这是彭荆风的老部下、云南省文联原主席郑明为彭荆风写的挽联。郑明年轻时得到过彭荆风的关心指导,他感慨地说:“彭老用自己的笔书写了云南的解放事业,书写了云南边疆少数民族的生活,真正做到生为文学生、死为文学死。”
梨花盛开的祖国西南边疆,是彭荆风用文笔奋斗一生的地方,也是他灵魂安息的地方。
(本报记者 张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