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进文家的墙上,挂着一幅带时钟的十字绣。
嘀嗒嘀嗒,妻子张跃辉再也等不到丈夫回家。
“等他回家吃饭,等他放假带我旅行……嫁给他30年,我总是在等啊等!”
张跃辉深情回忆胡进文与她的故事——
不好意思,请你等等
“不好意思,请你等等。”这是我们第一次正式约会进文给我的记忆。
我当时20岁。朋友跟我做介绍,胡进文是个老师,人不错。
约会地点在胡进文当时任教的桃江县鸬鹚渡镇中学,时间是放学后。在学校办公室见到了进文,还没说几句话,一群学生就涌了进来。学生是来问题目的,过几天就要参加数学竞赛。
进文让我在教师宿舍里等。我打量着他的“根据地”。木床、书桌、粉笔、篮球、哑铃,水泥地上有计算和画图的痕迹。我随手将桌上的书、床上的衣服收拾齐整。
过了两个小时,他才急急忙忙跑进来。
“你看,我一工作起来就忘记时间了!”进文挠了挠头补充说:“学生们的事很重要,请你理解。”
我心中的不快没了,一股好感油然而生,一个对工作认真负责的人,是值得托付的人。
领结婚证当天,进文对我说:“从今天起,我主外,你主内,我们共同奔向新生活!”
这就是命,从我认识他那天起,从我成为一名人民教师妻子那天起,我的生活就离不开这两个字——等待!
有一次,我从娘家赶到学校去看他,结果从白天等到晚上,也没见着个人影。一气之下,我径自走到车站,准备搭车回去。进文回到宿舍,得知我负气出走,便赶忙骑着单车追到车站。
“真对不起,学生的事情琐碎繁杂,又让你等了这么久。”进文说。
“在你心中,学生永远是第一位的。”我心里有些埋怨,只能慢慢去适应他。
休息时间进文喜欢钻研难题,一钻研就是一上午;他喜欢带学生到家里吃饭,我想方设法把饭做好;进文喜欢打篮球、练武术,我就在旁边陪着……
日子虽清苦,但我却很快乐!
等一等,账总会还清的
1月19日,我满50岁。几天前就告诉进文,一定要回家吃晚饭庆祝生日。那天中午我像往常一样到学校给他送饭,又提醒一次。我特意买了他爱吃的菜。
“好,你放心!”
下午5点30分,进文还没回。
从学校到家里这段路,我为他送饭每天都走。最多也就走15分钟。下午5点15分是雷打不动的放学时间,这个点,按理说到家了。
兴许有事耽搁了呢?我又等了一会,门外响起脚步声,一开门,不是。
我探着身子往窗外张望,还是不见人影。
我给他打电话。他说不要等,晚饭赶不回来了。我生气把电话挂了。
直到很晚进文才回来,一进门就道歉,对不起,又让你等了!来,今天五十大寿,好好许个愿!进文拉着我的手,对我唱起了生日歌。
生日前夕,我都会提醒他,可他每一年都会忘记,他自己的生日也不记得。
进文解释,下午去了母校长江小学一趟,今天是约好捐赠的日子!
又是捐赠!这些年有学生家贫辍学,他就找家长说,这伢子聪明,读书出来有出息,钱的事情我想办法;学生有个什么急病,他就找我“讨”两三千块钱去垫付医药费……其实,我们并不富裕,我一直下岗。进文家里兄弟姐妹5人,他是老大,直到现在,公公婆婆还住平房,周围人家房子都是两层三层。
“家里还背着债。”我有些埋怨他的“慷慨”。
“别急,等一等,账总会还清的”,他总是这样安慰我。
你守在这里,等我下课就来替班
我俩聊家常,谈得最多的是学生。
有一次进文脚疼得厉害,躺在床上念叨,班上的晚自习,我去不了了,但不能没人啊。我说,你休息,我替你去。
我走进教室告诉学生,你们“胡嗲”身体不舒服,我来替他值班。同学们鼓掌。
那一天教室格外安静,看着孩子们温习功课的样子,我更加理解了进文那颗爱学生的心。
上一届班上有个女生重感冒,进文将她送到了医院。抽血化验,孩子的白细胞指标异常,疑似白血病。这一头,进文又要赶着回学校上课,他急忙给我打电话:“快来,需要你!”
我匆匆赶到医院,进文对我说,你守在这里,等我下课就来替班。
他一路小跑往学校赶。临走特意叮嘱我,要守在病床边,一步也不要离开。
两个小时后,进文又回到医院。
还好,医生诊断说,学生的白细胞异常是由重感冒引起,并非白血病。原来是虚惊一场。
这样的事还很多。他抽不开身,就通知我去学校带患病的学生去看病。
“学生是我的崽几,就是你的崽几!”进文常对我说的这句话,成了我们家最大的默契。
进文去世后,我还记着这样一件事。进文说他班上有个学生家里穷,依据政策,高考后可向学校申请助学金。进文去世后,我找到接替进文的班主任老师,叮嘱她别忘了替那孩子申请助学金。
那天,我回娘家探望生病的父亲。进文从学校下晚自习准备回家。我俩有个约定,只要不在一起,他下晚自习后的这个空当,我们就要通个电话。
进文问,明天要穿什么衣服啊?我告诉他:“夏天的单衣,我放在衣柜的第一个格子里,你找找看。明天我就回来了,你好好照顾自己啊!”
谁能想到,等我第二天赶回家,他却走了,那一天,下了好大的雨。
我一直都在等。他说等带完这一届高三学生,放暑假就带我去北京旅游;他说等他闲下来,一定会有规律地生活,锻炼身体,以后好抱孙子……
我等了他一辈子,他答应我的事一件也没做到。抱怨他吗?抱怨,但我还是理解他。他爱我,更爱他的学生,因为学生不是一个人,是很多很多家庭很多很多人。
因为他爱学生,我也爱他的学生。
(本报记者 唐湘岳 《湖南教育》记者 吴秀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