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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明日报 2018年07月10日 星期二

    教育的目的是“育人”不是“育分”

    ——从朱熹的治学思想看当代学生创新能力的培养

    作者:冯仕猛 《光明日报》( 2018年07月10日 13版)

        光明图片/视觉中国

        光明图片/视觉中国

        【思想汇】

    编者按

        朱熹是南宋伟大的思想家和教育家,“格物致知”体现了朱熹治学的基本思想。本文认为,朱熹的格物致知,穷尽物理的治学观点也符合现代人的认识规律,培养孩子们对这个世界“天真的”“傻傻的”好奇心和探索欲,读书破万卷,不断地思考、辨析,是朱熹治学的一个基本点,也是培养学生创新型思维的基本方法和基本过程。回归常识、回归本分、回归初心,回归梦想,只有充分认识到教育的根本目的是“育人”而不是“育分”,真正实现“育分”到“育人”的转变,才能奠定夯实我们创新型国家的基础。

    1、让学生小时候的学习“很傻很天真”

        朱熹格物致知治学方法强调小时候从小事情、从自己身边的事情去感知这个世界。即首先要对身边的事物感兴趣,追其变换之源、运行之理,然后再逐步探讨大事情的变换之机。他强调学习是积累的过程,先把一点点看起来很小的事情弄明白,然后才能实现不同知识点之间的贯通,形成对这个世界的独到见解。他反对没有积累靠所谓的“悟性”一下子通晓天下大事的思想。没有积累,人不可能某天突然顿悟宇宙一切玄机的。在南宋时期,绝大多数的人都认为天就是“天”,没有人天真傻傻地想“天”究竟是什么?它的边界在哪里?但朱熹“很傻很天真”自五六岁起便烦恼“天地四边之外,是什么物事”?见人说四方无边,某思量也须有个尽处。如这壁相似,壁后也须有什么物事。其时思量得几乎成病。到而今也未知那壁后是何物”。虽然朱熹到老都没有画出“天”的边界,但正是他对“苍天”的追问启发了对“天”起源的思考:“天地初间,只是阴阳二气。这一个气运行,磨来磨去,磨得急了,便拶许多渣滓;里面无出处,便结成个地在中央。气之清者便为天,为日月,为星辰,只在外常周环运转。地便只在中央不动,于是在下”。朱熹的这一论述在当时已经是非常了不起的成就,其见识已经把当时人类认知甩出几条大街,也让今天许多学了物理知识的人汗颜。无独有偶,近代伟大的科学家爱因斯坦曾经说道:“我小时候很蠢,当别人都想当然地知道时间和空间是何物的时候,我却傻傻的不知道时间空间是什么,我就一直想什么是时间什么是空间”。对这些看起来很简单“很傻和很天真”的问题的思考,终使爱因斯坦成为世界上最伟大的科学家之一,对人类文明进程作出了非常伟大的贡献。

        让学生小时候的学习“很傻很天真”,这是朱熹治学的特色,也是一些西方国家在文化教育中所重视的。西方小学教育并没有给小孩太多的知识灌输,而是教会学生看事之道、处事之道。他们的小学老师,其作用就是想方设法把孩子的眼光引向书本外的世界,让他们学会欣赏书本外的一切,追问它们存在的道理,努力培养他们对周围世界的好奇心和不同感知。他们的小学教育,给孩子的作业一般没有标准答案,而是鼓励小孩思考一些身边与生活密切相关的“傻傻”的问题,让他们充分地发挥主观能动性,思考和推究这些“傻傻”的问题能让他们看到这个世界的有趣。这个世界有趣,才能引导孩子们大胆地对这个世界更深层次的思考和想象。“很傻很天真”的人,才有可能看到这个世界的真实。

        反观我们现在对小孩的教育,最让人感怀的是我们过早地抹去了小孩子的童心,没有教会他们用童年的眼光看待思考一些“傻傻”的问题。我们往往过早就把成年人的观念、思想、思维方式和学习方法等提前灌输给孩子们。一些所谓的“天才少年”,不是因为这些学生对这个世界不同他人的感知和见解、有不同于他人的眼光和境界,而是给这些学生注入了“激素”,让他们更早地进入成人世界。许多小孩连身边看起来“很傻”的问题都没有弄明白,就开始思考一些远离自己的深奥问题,从基本粒子的构建到量子通信等,无不反映当今世界最前沿的科学研究热点。但这些问题远超出他们的认知水平,很难让学生体会到思考问题带来的快乐和幸福感。过早抹掉了他们的童心,也就过早地抹掉了他们对这个世界的好奇心和探索欲。许多时候,我们的孩子看起来很“成熟”,但缺少“个性和特色”,这是导致我们学生原创能力不强的重要原因之一。

        让孩子们从小保持一颗童心看待他们的世界,鼓励他们思考一些“傻傻”的问题,这是朱熹治学思想给我们的启发,也是培养创新型思维的起点。一颗“童心”,往往会带来对这个世界全新的解读,朱熹如此,爱因斯坦如此,过早抹掉孩子们的童心,有可能毁掉一个未来真正的天才。

    2、走出课本放下习题集,让孩子的心灵多点真正的书香

        朱熹认为博学是“谓天地万物之理、修己治人之方,皆所当学然亦各有次序,当以其大而急者为先,不可杂而无统也”。博览群书,精其要义,明天下之理,修圣人之身,这是朱熹格物致知治学的第二个基本点。

        朱熹从小喜欢读书,在10岁时便如痴如醉地攻读《大学》《中庸》《论语》《孟子》。成年后广泛阅读了经学、史学、文学、乐律乃至自然科学等方面的书籍。“半亩方塘一鉴开,天光云影共徘徊。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朱熹以此比喻读书,只有博学,才有源源不断的新知识或新见解来补充,才能使人见识通达、融会贯通,以达圆融万物之境。朱熹强调读书总是反复咀嚼书中要义,读一遍思量一遍,思量一遍再读一遍,实际上就是“吸收、消化、反刍、再消化”。读书要去粗取精,不断地思考和领悟所学知识。在读书和思考的过程中,把不同知识点放入合适的位置,用一种内在的精神把它们进行必要的组合和构建,使它们统一起来使之成为有机的整体,使自己的灵魂真正充满了书香、脑子里充满了智慧。死记书上的话语和教条,就如犹太人说的“背上驮一袋书的驴子”和韩愈说的“生死文字间,岂异蠹书虫”,实际上使自己成了各种思想的跑马场。

        博览群书,精其要义,方能激扬文字创造出不朽的作品。西方文化教育在这方面的理念就走在“我们”前面,他们从小让小孩养成广泛阅读的习惯,也因此孕育出许多杰出的科学大师。在西方教育的小学阶段,许多家庭的父母每天晚上都会抽出时间与孩子坐在一起或让孩子们单独阅读他们喜爱的书籍、报刊和杂志,并就关心的话题进行讨论等,让孩子们从小养成广泛阅读的习惯。高中以及大学之后,学生都会花大量的时间阅读与课程有关或不相关的名著和原著。他们的老师布置的作业多为开放型、探索性与生活比较贴近的实际问题,要求学生都要有自己的见解。学生只有阅读相当数量的名著和原著,才有可能完成老师布置的作业。西方的教学体系中,通过这种开放式的作业引导学生阅读大量的文献,让学生有广泛的知识和素材,使他们进行有目的深入的思考和超越时空的想象。这样教育出来的学生胆子比较大,而且容易吸收新的东西,容易提出新的想法和新的见解,这也是西方的学生走出校门后比较自信和有较强原始创新能力的一个重要原因。

        国内现在的“博学”,更多是使学生解读不同版本的习题参考书和模拟题集,这样的“博学”多服从于考试的需要,与朱熹的博学理念有点南辕北辙。“不要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让孩子们参加各种各样的培训班,对孩子们反复进行高强度的习题训练,虽然孩子们越来越熟悉习题解答的规则和技巧,能条件反射地快速给出各种复杂问题的答案,但孩子们的心越来越小、越来越窄,越来越失去对书本外世界的好奇心和想象力。到了大学,许多学生不是想方设法拓宽他们的视野和提高他们的境界,努力对一些科学问题提出不同于他人的新思想、新见解,而是习惯于在习题集中“拼搏”和“挣扎”,习惯于在别人的知识框架中“精雕细琢”,缺少对知识框架外的想象力以及突破这个框架的激情和勇气,所以我们的学生往往是看起来有“高度”但缺少真正的“高峰”,走出校门后学生整体原始创新能力不强。

        让我们的学生放下习题集走出课本,多读与课程相关或不相关的书,让他们的心灵多点真正的书香,多点关于这个世界的“童话”和“科学幻想”,鼓励他们独立的“离经叛道”的思考和对新命题“异想天开”的想象和解释,这是培养学生如何创新的“道”之一。

    3、常开“金口”不断追问,赋予学生创造性、批判性

        格物致知治学思想还强调学生的主观努力,让学生以积极、开放、包容的态度去掌握知识追求真理。“圣人千言万语,只是使人反其固有而复其性耳。”朱熹主张教师更多是一个引路人,是一个能发点微弱的光就让学生看到光明的人,是一个能够打开学生的心让学生看到一个灿烂世界的人,而绝不是手把手教授一些已知知识的“手艺人”。他要求老师引导学生主动思考,要不断问为什么。“读书无疑者,须教有疑,有疑者却要无疑,到这里方是长进”。朱熹自幼受教于父,聪明过人,想象力强。四岁时,其父朱松指日示曰:“此日也。”朱熹问:“日何所附?”朱松回答说:“附于天?”朱熹又追问道:“天何所附?”一席话问的朱松无言以对。朱熹这种敢于怀疑、敢于发问的习惯,终让他成为一代大思想家,这也是朱熹治学的一个重要特点。

        “读书无疑者,须教有疑”的思想,犹太人的教育在这点上做得非常好。他们的孩子每天放学回家,家长一般不会问孩子学到了什么知识,而是问孩子今天思考了什么问题,给老师提了什么问题。诺贝尔奖获得者、美籍犹太人赫伯特布郎曾经说过:“我的祖父经常会问我,为什么今天与其他日子不同呢?他也总让我自己提出问题,自己找出理由,然后让我自己知道为什么。我的整个童年时代,父母都鼓励我提出疑问,从不教育我依靠信仰去接受一件事物,而是一切都求之于理。可能就是这一点是犹太人的教育比其他人略胜一筹的地方吧”。鼓励学生敢于怀疑权威和展开辩论,利于学生在混乱的知识体系中辨别剔除糟粕和谬误,从而获得迅速的进步,这是犹太民族教育的理念。也正是这种教育理念,孕育了许多犹太杰出科学家,据统计,犹太人占全世界0.3%的人口,却拿了占总数27%左右的诺贝尔奖。

        而目前国内的教学,教者和学生之间关系更多体现在知识传承上。课堂上,老师一步步地教,学生一步步地学,学生习惯于全盘接受,不习惯于思考、怀疑和考证。学生的书包越来越重,大脑中记忆的知识越来越多,戴眼镜的学生比例越来越高、眼光越来越暗淡;学生学习过程中越来越沉闷、越来越适应被动全盘接受知识,但他们对于周围世界的感觉越来越淡薄,越来越羞于启口对知识的怀疑和辨析,这样的学习对于考试有许多帮助但无益于原始创新。敢于怀疑、发问才是学生开启智慧的钥匙,也是打开真理大门的钥匙。

        赋予学生创造性、批判性、敢于质疑的精神和探索意识,让学生多几分“天真”、常开“金口”,不断地追问、辨析这个世界许多“傻傻”的道理,才能激发学生主动学习的动力和活力,才能培养他们真正的创新型思维,这是朱熹老夫子一千多年前就弄明白的道理,我们不能在朱熹离开这个世界一千年后继续装糊涂。

        (作者:冯仕猛,系上海交通大学物理与天文学院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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