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揣理想、充满活力、锐气十足、功底扎实,这些闪耀光辉的词汇,几乎是青年艺术家的专属。而在何处展现才华、绽放光芒,全国青年美术作品展览堪称极佳平台。该展一直为青年艺术家们所重视,今年或许尤甚。略以回望便可发现,第四届(2011年)收到作品9127件,展出526件;第五届(2015年)为8000件,选展290件;今年选出的387件来自12030件投稿,踊跃参与之势和入选之难,可见一斑。
本次参展的青年美术家,是成长于经济全球化语境中的新一代,他们观念开放、思维活跃、眼界宽阔。不过,在艺术观念激荡、创作方式多元的当下,如何处理传统与现代、写实与写意、抽象与具象、跨界与边界的关系,仍具相当难度,年轻作者们将如何应对与解决?第六届全国青年美展,给予我们一个适时观赏的良机。
本届入选的作品面貌各异,个性纷呈,虽几无相似,但统观之,便可发现其较为显著的美学品格,一为崇实,一为尚饰。前者以写实手法,表现实在之事(现实或历史),画面密实饱满,后者以多种装饰手法,着力美化作品的视觉效果。除此之外,标举创新是青年艺术家的精神底色,也是本届展览的亮点和看点。艺术家们各显其能,将不同技法融会贯通,显现出对新意的孜孜以求。这里不妨分而述之。
崇实在展览中体现得相当充分,它既表现为创作手法和表现内容,也呈现为作品效果。写实手法与现实内容遍及所有门类,举凡中国画、油画、版画、漆画、水彩画、粉画、连环画、插图、雕塑和综合材料等,均囊括其中。如经冠一的中国画《晨曦·节日》中,有多位身着民族服饰的男女老少,虽为写意人物,手法却十分写实。油画更长于此道,如陈林的《钢与泥·格斗》、朔人懿烽的《凉凉的硝烟》等。在其他艺术表现中,写实同样大显身手,如李继飞的雕塑《我在贵州等你》,李春华的水彩画《轻轻的海风》等。崇实的另一层面为表现现实,如郭婷的中国画《守候》以工笔手法刻画了一群在老师带领下即将上台表演的小朋友,其表情或兴奋或疲惫或羞涩,尽显稚嫩可爱之态;原碧君的《专注》和张江波的《众城》都以油画表现地铁中人群的真实状态;冯国豪的雕塑《跨越四十年》以动感的情境象征改革开放的时代心理与现实体验。
除手法写实与表达现实,作品物象繁复,呈现满、实、密的效果,也为崇实之重要面向。多数参展作品采用加法,追求紧致繁实,这或为展现技巧实力?或为提升展示效果?或为展现盛世景象?原由不得而知。如杜武杰的工笔重彩《回响-珠穆朗玛》中,众多人物渲染出活动的盛大与庄严。郭青杰的写意山水《雪之故园》重峦叠嶂,云烟密布,以繁密营造寒冷中的温暖之境。与之相似,刘助忠的中国画《岁月遗痕》高山如屏,层层叠叠,险绝中另有一派平和。再如版画,黄洋的《山海贲华》和王永波的《乡愁》,都属繁密画风。
崇实的手法与视像,全然有别于中国传统艺术的虚静、简澹。的确,中国美术在20世纪初已“返虚入混,积健为雄”,百年前的“美术革命”呼吁写实主义,将中国美术的现代诉求建立在写实基础上,开启了本土美术从写意到写实,从超脱到现实,从精英到大众的现代转型。以写实之法,实呈时代、社会、现实、民族、个体的情态,俨然已是20世纪中国美术现代探索的重要路径和美学品格。全国青年美展中涌现的崇实,说明青年艺术家不仅拥有写实能力,更秉承了本土美术的价值取向,并自觉融入中国美术主体的建构中。
装饰的修辞手法在往届青年美展中已不鲜见,本届依然居高不下。作为一种艺术化处理,装饰能美化画面形式和作品形态,愉悦观者的审美体验,不失为一种适用的艺术手法。
工笔画与漆画自带装饰效果,展览中这两类作品近百分之八十偏装饰性。如何香凝的中国画《净土》对9帧头像的排列以及服饰纹理、色彩的处理,为装饰法的叠加运用。漆画的装饰性与工笔画不相上下,如李思思的《帆影幢幢》、孙照的《悠·游》等漆画作品,莫不以装饰手法表现各种现实世象。装饰如此普遍,以至于写意画也借装饰之力跻身展览,如高杰、叶晓霞的中国画《宋庄故事——路在何方》,画中人物及建筑、道路等景观均平面化,并整体加以装饰处理。除了中国画,装饰在其他表现领域也有显现,如韩克伟的油画《围城·18》、高娜的版画《晨曦》等。
装饰风气如此之盛,令人不禁思忖其缘由,它或是符合大众审美趣味?或是契合评选标准?或是反映观者的审美需求?也或仅为艺术家所偏爱?不得不承认,不同的装饰手法创造了多样的美感,其发展空间依然可观。
锐意求新是青年艺术家的最大底牌。其新意之一,在于对新现象新事物的敏感捕捉。如梁练方的版画《朋友圈之一》,就是对当下微信“晒自我”动作的陈列,孙娟娟的工笔画《舞动青春·灿》通过优雅动姿展现女交警的敬业,张众的工笔画《北京新机场·筑梦英雄志》表现建筑工人的辛勤劳作,许静晶的油画《视而不见》揭示今日人们沉迷于手机,忽视交流的生活状态。新意之二,表现为对艺术语言的刻意打磨和表现个性的执着追求,这是每位作者投注心力之所在,可谓重中之重。推崇写实也好,崇尚装饰也罢,参展作品无不追求创新。有的作者在写实油画中加入写意,有的强调装饰,有的融进表现。在对装饰语汇的创新使用上,艺术家们同样各有侧重,或重形色,或重构图,或重复,或排列,或分割,或组合,不一而足。
对新意的探索,使青年艺术家不仅在国画、油画、版画等不同画法效果间自由实验,更在具象、抽象、象征、超现实等表现方式内任意穿梭。如刘德进的版画《仲夏》形色如油画,沈晓明的国画《曦风》模拟素描,这些跨越边界的尝试,赋予了作品新的视觉外观。若说油画、国画这两项多倾重写实和装饰,其探索轨迹在既定区间内移动,那漆画、版画、雕塑、水彩水粉、连环画、综合材料的语汇样式和探索幅度,显然更为活跃大胆。如曾小仪的插画《三国故事》对剪纸和皮影的借用,景婧恩的综合材料作品《时光》的重叠组合,均以不拘一格的表现语言,释放出创新的勇气和能量。
崇实、尚饰、求新,既是青年艺术家的手法方式、外观表征,也是其精神气质和美学品格。三者赋予展览丰满、刚健、笃实、优美、平和不乏新意的美学趣味,它们或是展览主办方、观者和艺术家意愿寻求平衡的结果,或是青年艺术家坚守中国美术主体价值的自主选择。总之,青年美术家对写实的拓展,对时代的担当,对语言的创新,不仅与百年前的“美术革命”遥相呼应,更与改革开放四十年的中国美术现代探索同步而行,并将携青春梦想勇往直前,这一切,无不使第六届全国青年美展显得更为特别。
(作者:李昌菊,系北京林业大学艺术设计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