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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明日报 2018年06月13日 星期三

    囤积症:向物品寻求安全感

    作者:撰文 弗朗辛·拉索(Francine Russo) 翻译 刘大明 《光明日报》( 2018年06月13日 14版)

        资料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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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环球科技】

        人是社会动物。要得到心理上的安全感,我们需要具备自我力量,并对自己的人际关系充满信心。

        当我们缺乏对亲人的安全依恋时,我们可能会为无生命的物品赋予深刻的意义或人类属性,以填补这一空白。

        我们可能相信,通过身体上的接触,我们的物品中灌注了自己的本质,而触摸他人的物品也会让我们获取他人的本质。

        把我们的珍贵物品当作人来看待是正常的。但对于某些易受影响的群体来说,这种行为可能会发展为囤积症。

    1、恋物癖与安全感

        一系列最新研究正在探索人与自身安全感和个人所有物之间复杂的情感和心理关系。这些研究大部分建立心理学家约翰·鲍尔比、玛丽·安斯沃思和唐纳德·温尼科特在20世纪末的研究的基础上。他们提出的理论认为,婴儿对母亲的依恋以及依恋关系的质量会对孩子未来的人际关系产生重要影响。温尼科特还认为,当婴儿开始意识到自己拥有脱离母亲而存在的独立自我时,会逐渐找到一种代替母亲的“过渡对象”,让自己感到更安全。用现在流行的说法,我们称之为“安全毯”。

        在那之后,进化心理学、人类学、消费者研究和神经科学等其他学科,也都证实了这样一个理论:我们的个人物品可满足许多情感上的需求。它们会在寂寞中给我们以安慰,增强我们对自身能力的信心。事实上,我们拥有的物品不仅仅可以替代我们生活中的重要人物而让我们感到安全,我们还会将这些物品视为自己的延伸。我们会认为(或者表现得像是这样认为)在某种程度上,我们的本质会渗透到我们拥有的物品中。如果这些东西损坏或丢失了,我们自己也会感到受伤或失落。

        说白了,我们与自己的物品之间的关系听起来可能有点疯狂。但这是完全正常的。“我们都保存着某些东西,可以从中获得极大的慰藉。”英国诺桑比亚大学的进化心理学家尼克·尼夫说:“这是我们进化结果的一部分。”他解释说,保存食物,尤其是保存那些很难获取的食物,从古至今一直是个关乎生存的重要任务。对武器和工具的保管也是如此。“如果让某人一无所有地进入这个世界,他们会感到脆弱。他们需要拥有一些东西才可能生存下去。”他说。

        毫无疑问,人类是一种社会动物,所以我们对安全的需求比基本生理需求更加复杂。要理解这个问题,回忆一下心理学家亚伯拉罕·马斯洛经典的需求层次结构理论可能会有所帮助。这个理论发表于1943年,把人的需求总结为一个金字塔式的结构,塔基表示生理需求(食物、空气和水),上方依次为安全(住所、武器)、爱和归属感(人际关系和社区)、尊重(自我力量),而金字塔的塔尖是自我实现(认识到了自身全部潜力的最佳心理健康状态)。塔尖的自我实现区可能是个例外,但在其他所有的需求层次上,我们的所有物都可以提供安全感,包括自我安全感和对人际关系的自信。

    2、四种依恋类型

        你能说出你的依恋类型吗?除非你去做过精神分析测试,否则很可能说不出。精神分析学说把依恋类型分为四个主要类别。如果在孩提时代,你觉得照看你的人常常陪在身边,并且总是可以满足你的需求,你就会成为安全依恋型。但是如果照看你的人在需要的时候离你而去,你可能会发展成为回避依恋型,你会逐步学着独立,在感情上与他人保持距离。而如果你感到照看你的人不是总能满足你的需要,你可能会形成焦虑依恋型,你会一直缠着或不停监视与自己关系亲密的人,确保他们不会离你而去。那些在幼儿时期被看护人以某种方式伤害的人会形成恐惧—回避依恋型,他们害怕与他人亲近。

        1987年,美国丹佛大学的研究人员辛迪·哈赞和菲利普·谢弗进行的一项著名研究发现,56%的人是安全依恋型,约20%的人为焦虑依恋型,约24%的人属于回避依恋型。

        最近科学家借鉴这一早期精神分析研究成果,设计了一些有趣的实验,试图确定各种依恋类型在我们与自己物品的情感关系中发挥了什么样的作用。值得注意的是,焦虑型和其他不安全依恋型的比例可能正在上升。2014年,对美国大学生的综合分析显示,安全依恋型的学生比例从1988年的约49%下降到2011年的约42%。对此,作者推测了一系列可能的原因或相关因素,例如个人主义、自恋和物质主义的抬头。

        随着越来越多的人饱受不安全依恋型的困扰,从物质中寻求情感慰藉的行为也可能会增加。南密西西比大学心理学家卢卡斯·A·基弗和同事进行了一项由三个部分组成的有趣研究,结果发现,当人们对其关心的人缺乏信心时,他们就会更加依恋自己的所有物。这项研究于2012年发表在《实验社会心理学杂志》上。实验中,研究者要求第一组受试者随机写出与他们关系亲密的人最近让自己失望的三件事情,而让第二组受试者写出最近陌生人让他们失望或自己让自己失望的事情。只有第一组中的人(在研究者的诱使下,产生了自己的密友或伴侣不够可靠的念头)报告说,自己难以确定可否依赖他人,并对物品产生了更强的依恋。

        在这项研究的第三部分,研究者让参与实验的大学生写下几句话,讲述他们对自己的能力或人际关系的不确定性。然后研究者要求所有的受试者上交手机,在他们完成一项开放式的写作任务后再返还手机。基弗发现,那些对自己人际关系更加不确定的人,在上交手机后表现出更严重的分离焦虑,以他们完成写作任务的速度来看,他们更迫切地想要拿回手机。即使研究人员考虑到了手机的社交功能,并消除了这个因素的影响,结论依然不变。

        当我们关心的人让我们失望的时候,我们为什么会移情到物品身上?一件破旧的运动衫不是人类,并不能对我们报以同情,玩具熊或咖啡杯也一样。但是,心理学家指出,这些物品是完全可靠的,始终存在并归我们控制,所以可以依赖它们。

    3、物品是心理解药?

        没有生命的物品不具备人的能力。然而,我们许多人都将它们视为人。你给自己的车取过名字吧?当它载着你安全到达某个地方后,你是否拍了拍引擎盖?我们会为自己的物品、动物、工具和机器赋予人格,已经有大量的研究探讨此类行为的原因和机制。基本上,人类需要人际关系,即使周围没有其他人,也必须找到一种方法来满足这种需求。

        当我们关心的人不在时,我们可以设想他们就在我们身边。在一项研究中,加拿大麦吉尔大学的研究人员要求一组受试者想到自己亲近并且可以信任的人,然后想象与他(或她)在一起会是怎样的场景,并写下几句描述这种体验的话。研究者要求另一组受试者也做同样的事情,只不过后者想象的对象是一般的熟人。

        2016年,心理学家珍妮弗·巴茨、克里斯蒂娜·特查洛娃和坎·费内尔西在《心理科学》上发表了这项研究结果,证实了以前的研究结论,即一些人试图通过将人的属性赋予物品来增强自己的社会联系感。在这项研究中,所有受试者会给4件物品的社会和非社会属性打分。那些被要求写出与一般熟人相处体验的受试者(以及那些经测试属于焦虑依恋型的人),更有可能将把物品视为人类,在社会属性方面给予它们更高的评分。相对来说,只有那些被要求设想与亲近的人在一起的人,给物品社会属性的评分比较低。“这个结果对我们来说有点意外,”巴茨说,“这样一个相对细微的行为——只是想象一个你可以信赖的人,就能产生如此巨大的影响。”

        基弗最近的一项研究表明,对重要物品的人格化,可能不仅仅是我们对亲密关系缺乏信心时的一种补充。他说,有些人是在特定情况下从物品中看出人性的,比如想念或怀疑自己关心的人时,正如巴茨和同事在2016年研究中发现的那样。研究表明,还有的人就是个性如此,更倾向于把物品视为人类。对于后一类人来说,最喜欢的物品可能就像童年时期的可靠照看者一样,其作用相当于一个安全港,他们可以从此出发去探索和冒险。基弗说,这种倾向表明,我们最喜欢的物品不仅能补足缺失,还可以帮助我们成长。他认为,机器人和Alexa(亚马逊的智能音箱)式的数字私人助理等拟人技术可为人们提供额外的情感安全保障。

        大量研究显示,当成年人缺乏自信时,也会用自己的“玩具”来弥补信心。在2017年发表于《消费者心理学杂志》的一项研究中,亚利桑那州立大学的市场营销学教授内奥米·曼德尔和同事发现,我们购买的东西可以提供一剂“心理良药”,让我们的自我感觉更好。他们认为,有形物体可以象征性地代表我们所缺少的自信和安慰。他们引用了心理学家罗伯特·A·维克隆德和彼得·M·戈尔维策在1982年发表的研究中的经典例子——该研究发现,与其他人相比,工作机会更少、成绩更差的MBA学生更喜欢展示一些象征事业成功的标志,如昂贵的西装和高档手表等。

        在2016年的一项研究中,社会心理学家、贝里亚学院市场营销学教授伊恩·诺里斯也得出结论,人们渴求消费产品的部分原因是在人际关系上缺乏安全感。在2012年一篇发表在《人格与个体差异》上,题为《爱难道买不到吗》的文章中,诺里斯发现,当人们感到孤独时,也就是现实人际关系与他们想要的亲密关系之间存在落差时,焦虑依恋型的人可能会用自己与物品的关系代替自己与他人的关系。

        这些结果看起来与温尼科特的依恋理论一致,诺里斯表示:“他人是我们自我概念的一种延伸。如果缺乏有意义的社会关系,我们不会形成稳定的自我意识。‘自我’在很大程度上是一种社会结构:我与他人的关系,对我理解‘我是谁’有很大帮助。当这些关系不稳定或不能令人满意时,人们就可能缺乏必需的联系,于是赋予物品以特殊意义,以填补这个空白。”

    4、我们的东西就是我们自己

        早在1890年,心理学家、哲学家威廉·詹姆斯就提出,一个人的自我不仅包括他的身体和意识,还包括他拥有的和与他有关的一切,包括他的家人和朋友,“他的土地、马匹、游艇和银行账户”。无论有意或无意,我们许多人都认为财产是扩展的自我的一部分。一个更深层的甚至是潜意识中的想法是,通过身体接触,我们的物品实际上已经包含了我们的本质。荷兰蒂尔堡大学的社会心理学家奥尔加·斯塔夫洛娃认为,尽管这种“传染”的想法是19世纪末的人类学家在“原始”社会中发现的,但不少研究都表明,这种想法在现代的美国和欧洲文化中依然活跃。斯塔夫诺娃于2016年发表的一篇文章中,她和合作者提出,许多研究反复证明,人们一想到与连环杀手的毛衣、纳粹军官的帽子这样的物品进行身体接触,就会感到厌恶。他们还发现,对艺术和音乐作品,人们也有类似的反应。“人们一般会下意识地相信,音乐中包含了作曲家的本质,”斯塔夫诺娃说。如果作曲家是一个非常不道德的人,听众宁愿麻烦一点,也不愿意去听他的作品。

        年轻人也持有这种“传染”的观点,而且还有个有趣的现象。迪森德鲁克和同事在研究儿童对珍视之物的分享意愿时,进行了另一项实验:一名成年人向另一名女孩展示了一张与她同年龄、同性别孩子的照片。女孩被告知,照片中的这个孩子很刻薄,她会打她的朋友,不听父母和老师的话。“你愿意把你最喜欢的衬衫和她分享吗?”女孩坚决地表示:不,不,不。“但是如果我们先把衬衫洗了呢?”成年人问,“如果我们多洗几次呢?”那……也许可以吧。

        研究人员多次与儿童进行这类对话,结果表明,孩子们认为自己的物品中包含并保留了他们自己的一些“微粒”。如果把这些本质从物品上“去除掉”,比如洗掉,他们就更能容忍这件物品接触到“坏人”。迪森德鲁克表示,这个“反向传染”的例子特别有趣,因为它和“正向传染”不同,这与我们对生物污染的理解是不一致的。

        迪森德鲁克补充说,令人吃惊的是,孩子们认为,如果其他人与一件物品接触,即使物品不在自己这了,也会对自己产生影响。他建议把这个概念想象成一根线,线的一端是自己,另一端是目标物品。在孩子们看来,他们的自我会通过这根线连接到物品上,接触到某个“坏人”,坏影响就会通过这根线传回给自我。

        最近几项脑研究表明,我们确实将自己的物品视为延伸的自我的一部分。在2013年发表于《社会认知与情感神经科学》的一项实验中,当时在耶鲁大学的心理学家金庆美和马西娅·约翰逊发现,功能磁共振成像显示,一个人在想象一件以前曾属于自己的物品时,激活的脑区与他想象“自己”时相同。

    5、囤积症

        现在很清楚,焦虑依恋型的人可能更倾向于将物品视为人。这些人可能更容易出现囤积症。我们大多数人想要保存具有情感价值的物品。但珍惜东西有时会成为一种心理疾病,大约有4%~5%的成年人存在这种问题,他们会不断地收集物品,舍不得丢弃任何物品,不管它们有无价值和用处,即使这些东西会危害健康、生命及人际关系。2013年,在《精神疾病诊断与统计手册》第五版中,临床囤积综合征被确认为一种复杂疾病,与强迫症不同。研究人员几十年来一直都在努力寻找该病的病因。

        对于那些身患此病的人来说,物品与人和事件之间产生了更为强烈的情感联系。研究人员告诉们,当一些患者放弃珍视的物品时,曾表示“想死”或将其比喻为“失去了一部分自我”。尽管对此病的大部分研究工作都在美国和欧洲进行,但一些研究表明,此病也可能出现在东方文化中。

        从20世纪90年代中期至2007年间,史密斯学院的研究者兰迪·弗罗斯特和波士顿大学的社会工作研究人员盖尔·斯特克蒂基于认知行为疗法,开发了一套被广泛采用的囤积症模型。该疗法旨在改变人们思维模式,以调节他们的感觉和行为方式。他们认为,囤积症是三个基本因素作用的结果。首先是抑郁和焦虑等疾病的存在,这会让人感情脆弱。囤积症的受害者使用物品来维护自己的身份,“抚慰他们的恐惧”,并建造“堡垒”,让他们感到更安全。第二个因素是持有对物品的错误观点。例如,囤积症患者觉得自己要负责照顾自己的物品,仿佛它们是活着的生物一样。他们相信,一堆小册子和旧报纸可能包含着自己有朝一日会需要而且必不可少的重要信息。

        最后,囤积症患者在获得和丢弃物品时会经历极端的情绪反应,例如获得新物品时强烈的自豪和愉悦,以及试图丢弃物品时的内疚、恐惧和悲伤。目前正在进行的研究发现,囤积症患者和他们物品间的关系复杂而棘手。2015年的一项综合分析表明,认知行为疗法只对约35%的囤积者患者有临床上显著的疗效。研究人员和临床医生均表示,要帮助大多数囤积症患者,他们还有很多东西要学。

        把整个人群看成一个连续谱,如果说那些有着无法控制的需求,想保留一切物品的人处于一个极端的话,那么另一端就是怀有普通欲望的人,想保留那些纪念有意义的时刻和人的物品。加拿大约克大学的消费者研究人员、心理学家拉塞尔·贝尔克说:“情感上的依恋是正常的,而且可能是好事。”贝尔克在20世纪80年代后期曾做了一些奠基性的研究,探讨财物如何成为了我们扩展自我的一部分。他记录了自然灾害的受害者是如何因失去他们的东西而感到心灵受伤的。我们在新闻中常可以看到这种事情,遭遇飓风或火灾的人因失去了宝贵的东西(比如他们孩子自制的咖啡杯,或是他们祖父用过的破旧工具箱)而伤心哭泣。我们都拥有纪念自己、自己的经历和挚爱之人的物品。失去它们的确令人心痛。

        (撰文 弗朗辛·拉索(Francine Russo) 翻译 刘大明,作者弗朗辛·拉索是心理学和行为学领域的资深记者 本版由《环球科学》杂志社供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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