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的小说《药》,采取一明一暗两条线索,将愚昧者与革命者刻画得耐人寻味。近读沈鹏先生读鲁迅先生小说《药》诗二首,采取借喻和引典等手法,独具匠心地将艺术形象与历史人物有机结合,令人折服,回味无穷。诗云:
(一)
病入膏肓绝信妖,
不求疗治引邪招。
轩亭口上女儿血,
直面昏愚含恨抛。
(二)
荒坟累累叠馒头,
付与富家寿礼收。
恶少帮闲刽子手,
蟪蛄也欲噪春秋。
第一首诗前两句“病入膏肓绝信妖,不求疗治引邪招”,深刻揭示了辛亥革命时期民众的蒙昧思想和行为。当时,鲁迅先生父亲病重,医生“引邪招”让他去找“蟋蟀一对,要原配,即本在一窠中者”当药引;小说《药》中,华老栓儿子得痨病,迷信人血馒头治病。诗中“绝信妖”的“绝”字,道出部分民众“信妖”的顽固性。鲁迅先生眼看着父亲不治撒手人寰。他在悲愤中赴日本学医,希望通过先进的医学拯救国民于病痛之中。
“轩亭口上女儿血,直面昏愚含恨抛”,诗人将小说中人物形象与历史上真实人物叠合起来,增强了艺术感染力。小说《祝福》中的革命者夏瑜,即是以近代民主革命志士秋瑾为原型塑造的。“轩亭口”是明清绍兴官府处决死刑犯的刑场,年仅32岁的革命者秋瑾就义于此。“直面昏愚含恨抛”,鲁迅先生在《呵旁观者文》中说,“天下最可厌可憎可鄙之人,莫过于旁观者。”《祝福》中,写到革命者夏瑜被杀害时,鲁迅先生有一段经典的白描:“一堆”观众“颈项都伸得很长,仿佛许多鸭,被无形的手捏住了的,向上提着。”诗中“含恨”两字,正是针对这些冷漠的旁观者而言。
第二首诗中,“荒坟累累叠馒头,付与富家寿礼收”,写的是华家夏家两位母亲在儿子坟头相遇时的景象。小说采取明暗两条线展开,而双线交汇点安排在结尾的坟地上。这种巧妙的交汇,寓意了在封建迷信思想笼罩下的国民,无论“愚昧者”还是“革命者”,都很难逃脱不幸的命运。诗中“叠”字极具画面感。在两位母亲眼里,此时的坟头宛若阔人家里祝寿时的馒头。“付与富家寿礼收”,我理解“寿礼收”即劳苦大众辛辛苦苦挣来的血汗钱,变成了给富人祝寿的礼钱。
“恶少帮闲刽子手,蟪蛄也欲噪春秋”,诗人痛斥那些目光短浅的“恶少帮闲”和“刽子手”。鲁迅先生笔下有“洋场恶少”,这类人充满流氓气,是为“才子加流氓”。对于“帮闲”,鲁迅先生尖锐地指出,他们能“使血案中没有血迹,也没有血腥气”,使统治者杀人、食人的恶行了无血迹。小说《药》中,康大叔、夏三爷、红眼睛阿义、华家夫妇等人都是鲁迅笔下批判的“看客”和“帮闲”。诗中“刽子手”则指小说中杀人不眨眼的“黑衣人”。
“蟪蛄也欲噪春秋”,典出《庄子·逍遥游》“蟪蛄不知春秋。”蟪蛄为蝉的一种,春生夏死,夏生秋死,因此知春而不知秋,知秋则不知春。诗人借用“蟪蛄不知春秋”的典故,写“蟪蛄也欲噪春秋”,鄙视那些“恶少帮闲刽子手”们眼光短浅。《文心雕龙·事类》尝云:“事类者,盖文章之外,据事以类义,援古以证今者也。”沈鹏先生援用庄子名言述“古”事,来证明“今”事,在抒发心中郁愤的同时,增加了诗的文学性和趣味性。
(作者:李建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