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者说】
苦忆君家好巷坊,无多岁月几沧桑。历史的苍茫与浩瀚,令人悠然向往,也感慨良多,稍不留意就会随岁月化烟尘散尽。而对于往昔中国的东北边塞,那些历史的细节与韵味,因其文风不盛,文脉不整,更是很难广为人知。如此一来,曾随历史的脚步遍布在东北大地上的山水乡愁,又从哪里寻觅呢?
过去,来自中原的文士书生对东北有些记录,星星点点,散落在历史的长河中。代表性的,有宋代洪皓的《松漠纪闻》,清代高士奇的《扈从东巡日录》,以及同是清代的杨宾的《柳边纪略》。然而这些撰述,只是给人描绘了一个东北的大概模样,满足了解的愿望和好奇的心理,再深挖历史的根系就很难了。
根系的挖掘和整理从民族蒙难开始。日军的铁蹄踏上东北的土地之后,中国的有识之士振臂高呼:边疆危机日剧,必须通研东北历史,以对日本帝国主义提出的所谓“满洲非支那领土”进行坚定回击。“九·一八”事变仅一个月左右,傅斯年便找到方壮猷、徐中舒、萧一山、蒋廷黻等人,联合编写《东北史纲》,他本人更是直接负责第一卷“古代之东北”的编写。1936年,史学大家金毓黻在中央大学史学系讲授东北史的同时,开始撰写东北史稿。此后,金毓黻辗转入川,出任东北大学史学教授兼文科研究所主任,并于1941年出版了《东北通史》。从傅斯年到金毓黻,东北的历史开始被有系统地编写了。可是,两部著作都因种种原因没有写完。
20世纪90年代,在吉林省社科院原院长佟冬的主持下,6卷、450万字的《中国东北史》终于告罄。这是首部完整的中国东北通史,详尽、系统地阐述了东北地区从原始社会一直到1949年新中国成立时的历史。可问题在于,史书虽然有了,却无法做到鲜活,难以吸引多数普通读者的阅读兴趣。尽管东北当年有着波澜壮阔的经历,有着风起云涌的气势,但即便是东北当地的民众,对本地区的历史也所知有限。那些曾经在东北山山水水存在过的历史影像,难以流淌进东北人的血脉,形成乡愁。
乡愁,不能始终藏在史书当中,隐在山水之后。吉林省传记文学学会会同吉林省政府文史馆、吉林人民出版社共同组织策划的《永远的长白山赋》系列丛书,似乎专为解决这个问题而来。丛书序言《山高水长遗神韵》开宗明义地道出了编纂者们的人文追索:这是“一座展示地域杰出人物绚丽多彩的长廊”,是“一套记述长白山山水之魂和人文精粹的生动图谱”,是一本“陶冶人、滋养人,寻觅并捡拾诗意美的鲜活读物”。它试图找到东北这片黑土地亿万年来以“丰盛乳汁与慈爱温情”养育“我们的祖先”的秘密,其水土中隐藏着的铸造文化密码的奥妙,以及文化基因输入“后人的血脉”中的路径。
在中国东北的漫漫历史之中,有英勇善战的猛士,留下一身的传奇故事令人唏嘘、赞叹,有天纵英才的智者,留下了大批历史文化遗存,有呼风唤雨的一方豪杰,开创了经济发达、文化繁荣的盛况……这些历史人物的代表,同时出现在《永远的长白山赋》的第一篇文章里,其名为《中古三星耀吉林》。
《魏将毌丘俭》《北去的帆影——亦失哈的“丝绸之路”》《汗王努尔哈赤》《龙虎石刻前的追思——吴大澂的荣辱人生》《独留松柏意——记关东诗豪成多禄》……一篇篇文章,把一个个在东北生活过、打拼过的历史人物有血有肉地展现在读者面前。正如丛书序言所说:“从历史深处走来的先贤名单串联起来,映现在读者眼前的是一道绵远流长、熠熠生辉的历史文脉。”
难能可贵的是,《永远的长白山赋》所选的文章,其体裁基本为纪实文学,在追求历史的真的同时,还追求哲学的深、文字的活。在极具故事性的叙述中,字里行间所展现的,是平易的口吻,亲和的面貌。在优美语境的铺陈下,君王的纵横捭阖,重臣的忠诚担当,文人墨客的笔下乾坤,艺术巨擘的万丈才情,革命先驱的英雄壮举,教育大家的深谋远虑,都跃然而出。以人为魂,以文为灵,终于使历史中的乡愁有了着落。
乔迈、任林举、杨子忱等一批东北著名作家的积极参与,则令该书分量非常。作家们其实在做一件史无前例的工作:确定一位重要的历史人物,然后掸去千百年来的岁月尘埃,寻找历史中的蛛丝马迹,把支离破碎的历史残片,小心谨慎地重新拼接起来,恢复完整,从而激活它,唤醒它,使其形象丰满,栩栩如生。与其说这是文学写作,不如说是以一颗文心去整理历史的文化工程。而且,为了史实准确,仅《永远的长白山赋》第一辑书稿就打磨了四年之久,其对历史负责任的态度和敬意可见一斑。在某种意义上说,这是填补东北历史人文叙事空白的情怀之作。
近几年来,东北的作家群体在自觉地挖掘、抢救和整理地域历史文化,用他们优美的笔触使东北大地上的历史文化遗产“活”了起来。《永远的长白山赋》系列丛书就出现在这样一个时间节点上。这既是对东北的贡献,也是对中华民族历史文化的贡献。
等待晓光琱好句。相信《永远的长白山赋》这缕“晓光”,会激发出东北大地更加璀璨的文化自醒、自信的光芒,令这片曾经被封禁的边塞之地,在今天,步履更加铿锵,乡愁可以寄托。
(作者:鲍盛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