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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明日报 2018年04月15日 星期日

    书中最相思

    作者:孔明 《光明日报》( 2018年04月15日 05版)

        【光明书话】

        每次看见书房里那一堆不能上架的图书,我就想起了清朝才子纪昀先生的那副对联:“书似青山常乱叠,灯如红豆最相思。”此联最得读书三昧,却也最易令人掩卷三思。世间怎么就有了书?然后怎么就有了人读书的讲究?然后怎么就把读书人变成了书虫?一个“读”字,恐怕一万个人,就有一万个感受、回味和解读。我的宿命,或许就是读书,若其不然,由懵懂而渐解人事,书像阳光、空气和水一样,须臾不曾离开过。古人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有吗?我已知天命了,犹不敢说有,也不敢说无,更不敢再纠结“有无之相生”了,倒是时常害相思病,这病瞒不过天的,索性坦白吧。

        我的读书兴趣,始于“啃老”,就是抱着“四旧”,“啃”个不亦乐乎。我“啃”的第一本书真是“四旧”,起码破旧得厉害,竖排的繁体字,烟熏岁月烤,发黑发黄,纸薄脆得一碰就要碎似的。没有封面,没有封底,第一页从“贾宝玉初试云雨情”开始,读完了才知道我读了《石头记》,也就是《红楼梦》。无头无尾,读得一头雾水,却也读得津津有味。哈,有无之相生,不无道理嘛!后来回想,真是妙哉!妙哉!我那时也十三四岁了,与贾宝玉年龄相仿,心应该是相通的。情窦初开,似懂非懂,才有想象空间。上高中时,我终于从新华书店买到了全本《红楼梦》,通读一遍,意犹未尽,临高考前抽空儿还读了一遍。上大学时又读,又是一种体验和感悟。到出版社当编辑,近水楼台先得月,单《红楼梦》就搜集了不少版本。屈指一算,读了12遍,仍有再读的打算。《红楼梦》对我的影响不限于文学,也不止于思想。它不像小说,更像人生如梦的现场解读,使人不知不觉中步入了曹雪芹神来之笔构思还原的梦境之中,自己不像看客,倒像梦中的一个影子,随时随地都在红楼梦人物的背后;也不像阅读,倒像窥视,甚至像亲历,读完后有大梦初醒的感觉。苏东坡说人生如梦,读《红楼梦》才能真懂。梦,就是那样子的!

        是《红楼梦》激发并改变了我的读书兴趣。从这本书开始,我喜爱上了读“四旧”书。明知道不对,却暗中搜求,求来偷读,觉得很刺激。我父亲有个书箱,里边藏有许多古典秦腔剧本,一看封面,就有阅读冲动。那封面多是才子佳人的戏装画,那内容也多是才子佳人的故事,比如《软玉屏》《双婚配》《美人计》等。读得多了,我自己都会编词、编故事了。上初一时得到了一本竖排的《啼笑姻缘》,上历史课时偷读,被抓了现行,老师批评教育,我虽然嘴上接受,心里却一百个不服气:“你说影响学习,我在班里学习成绩第一!”逆反心理使我“变本加厉”,几日不读书,真就害相思。

        上高中时,热衷于古典诗词,也是个似懂非懂。“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什么“鸠”呀“洲”的,并没有卿卿我我嘛,怎么能说是爱情呢?君子好逑,那小人怎么办呢?那秦罗敷究竟怎样一个美,竟令“耕者忘其犁,锄者忘其锄”呢?倒是“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读得我泪水涟涟,替焦仲卿惋惜、遗憾,心中恨恨,却不知该恨谁!只要读诗词,我就“心事浩茫连广宇”,怀古悠悠,也相思悠悠。至于为谁相思,自己也是一头雾水。记得一晚,在校园操场上孤独散步,出声背诵“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诵罢,痴望青天良久,真有了“俱怀逸兴壮思飞”的感觉。与此同时,却想一个人,就是想入非非那种“想”,以至于跑回教室,吟诗填词的冲动不可自遏,心里当然也愉快得不行。那诗词里是有个人的,也是有个心的,为谁抒情为谁歌,天知道,地知道,唯独那个人恐怕今生今世也无从知道。嗨,这就是人生吗?或许就是从那一刻起,我对诗词之美才若有所思、若有所悟的。诗词是不必读懂的,读懂的也未必是诗词里的那个情、那颗心!譬如李商隐的《锦瑟》,谁真正读懂了呢?确实很美,却似是而非。还有他的《无题》,为什么就“无题”呢?我没有读懂,却一眼润湿。一首首《无题》,宛如猜谜,只有谜面,没有谜底。1100多年后,我仍在追问:李商隐诗里的那个“她”读到诗了吗?既然是写给“她”的,就应该“她”是第一读者。不被“她”阅读的诗,美固美矣,却也憾之甚矣!

        我读书真正害相思,恐怕是从李商隐的《无题》开始的。只要读书,不论读啥,都会掩卷思之,思之,一知半解仍思之。早在1979年7月7日,我就买了瞿蜕园先生的选注本《汉魏六朝赋选》,只“啃”了陶渊明的《闲情赋并序》,便撂下了。上高二的那一年暑假,再次拿起《汉魏六朝赋选》,已经“心有灵犀一点通”了,每读完一篇赋,都要沉思多半天,仿佛魂不附体,而附赋之字里行间了。一日清晨,旭日冉冉升起,朝霞煞是好看。一边读《洛神赋》,一边在苞谷地里行走,苞谷比人还高。“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真美女也!不禁自问:“人间有吗?”不知不觉间,真相信了洛神并非虚构,说不定哪天与我邂逅。那时候年少,不觉得那是痴心妄想,倒觉得人生如此美好,洛神嘛,曹植遇得,我如何不能遇得?

        我考上了兰州大学,才恍然大悟:我不是癞蛤蟆,也不想吃天鹅肉。心中“洛神”若有若无,若近若远,若亲若疏。自信,不自信。心一直在摇摆,在迷茫,在试探,在寻找,在定位。自卑表现为自尊,自尊缺乏自信,能真正亲近的只有书,也只有读书的时候魂魄才能回归自身,然后在字里行间抒情放飞。我常在校园林荫道里孤独地散步,反复吟诵李白的诗句:“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谁“弃”了我?或者我被“弃”了吗?是“洛神”,也不是“洛神”,似乎真正的“弃者”是我自己!也“寻寻觅觅”,也怅然若失,幸而有壮志兜底,一腔相思寄托在壮志里,而壮志又寄托在书里。只有读书,才如释重负。

        走出大学校门的时候,我把自己的书装进七八个纸箱里,随身带到单位,真不想再打开。我想挣脱书,不做书虫,做我自己。不承想,自己一步跨入了出版大院,做了图书编辑,一干30多年不挪窝,这就是宿命了,与书是今生今世结缘,见不得又离不得了。书改变了我,这是肯定的。百无一用是书生,除了读书,还能做啥呢?书弱化了我,手无缚鸡之力,该出手时即出手都不能够了。蚕吐丝,蜂酿蜜。我不敢自视清高,却敢以蜜蜂和蚕自比。书好比百花,又好比桑叶。唐代诗人罗隐诗云:“采得百花成蜜后,为谁辛苦为谁甜。”为谁呢?不管了!蚕吐丝,结果只能是作茧自缚,然后呢当然期盼破茧而出。我能破茧而出吗?看造化吧!

        (作者:孔明,系陕西人民出版社编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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