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信息化的今天,汉语拼音已经潜移默化在每个现代人的生活中。我们每天写文章、发微信,差不多50岁以下的人们都离不开拼音输入法。而当我们翻检辞书,或许大部分人都是按拼音检索了。汉语拼音的重要性已经习焉不察了。这要归功于60年前,我国正式颁布的《汉语拼音方案》,让26个拉丁字母为中国人服务。研制“汉语拼音”本来是为了推广民族共同语(普通话)和推进扫盲工作,经过60年的不懈努力,我国的文盲基本消除。20世纪末,计算机中文处理实现利用“拼音变换汉字”的智能化技术,可以不用字形编码而快速地直接输入中文,汉语拼音与信息化无缝对接,可谓是无心而有远虑之举。中国文化借着拼音的桥梁,走向了世界各地。
汉语注音的先声
中国的汉字是古老的表意文字发展而来的,概括造字原理的“六书”中就有形声一法,借此孳乳了大量的形声字,使汉字发展成了意音文字。《说文解字》收字的80%是形声字,现代汉字系统里的大部分还是形声字,只是经历数千年的时空演化,声旁的表音性已很模糊,不能成为我们准确标注字音的工具。
汉语的语音分析和注音方法发展比较缓慢,经历了两千多年。先秦出现的“譬况法”,也就是用语言描述字音,这显然是笨重不堪。东汉时期许慎、郑玄等经学家使用的“读若”法、“直音”法,是用相近或同音的字来标注,虽有所进步,但是这个前提是要先掌握一些字的读音,语音对应关系也未必确切。到了东汉末年,经学家发明了“反切”法区分声韵,这才第一次对汉语的语音有了科学的认识和分析,三国魏时的李登编写了最早的韵书《声类》。“反切”成为了我国古代最主要的注音方法,直到清代的《康熙字典》仍以这一方式注音。汉语是有声调的语言,而对声调的科学认识要到南朝宋齐间,沈约为代表的文士受到佛教的影响,开始对四声有所区别。隋陆法言的《切韵》193韵和唐末守温和尚的“三十字母”(宋代完善为三十六字母)是我国注音方法的重大进步,此后的韵书在分部上基本延续了这一传统。然而,这些方法都不能严密、科学地反映语音实际。它们都依赖汉字作为注音符号,任何一个汉字都会随时空变化而产生语音变化,那么其注音的功能也是薄弱的。
明末清初,国门渐开,自沈约时代受佛教文化影响之后,西方基督教文化逐渐进入中国,中西碰撞出新的注音方法。传教士利玛窦在中国苦学古文数十年,1605年写了一本《西字奇迹》。他用罗马字母有系统地给汉语注音,用羽毛笔书写。法国耶稣会士金尼阁1626年出版了最早的有完备字母注音的中文字典《西儒耳目资》。这是西方人用拉丁字母为汉语汉字注音的开端。鸦片战争后,外国人大量进入中国,需要学习汉语,1867年,英国使馆秘书威妥玛出版了京音官话课本《语言自迩集》,其中的“威妥玛式”拼音逐渐成为在《汉语拼音方案》前西方人音译中国地名、人名和事物名的通用标准。从传教士到使馆人员的西洋方案,本质上都只是“译音”方案,目的是为了方便外国人学习汉语,而不是中国人对汉语语音的科学分析和注音方案。但是,在这些拉丁化方式的影响下,中国学者逐渐产生了语文现代化的“自觉”。
拼音现代化的历程
近代以来,语文现代化成为民族救亡、复兴的迫切需求和重要途径,中国人开始了自己研制注音方案的探索之路。1892年,卢戆章出版了《一目了然初阶》,用自创的字母符号拼写厦门方言。这是中国语文现代化的开端,标志着清末切音字运动的开始。
1918年,中华民国的北京政府颁布了“注音字母”,这是第一套汉字形式的字母,是真正的表音符号,由简单的古代汉字构成,是典型的“民族形式字母”。中国文化继“书同文”之后,结束了数千年“口耳相传”的历史,开启了“语同音”的新时代。
1926年11月,“国语统一筹备会”自行发表《国语罗马字拼音法式》,1928年9月才由“大学院”(教育部)公布,作为“国音字母第二式”。国语罗马字的产生是拉丁化运动在我国的正式开幕,也是“五四”新文化运动的重要成果。从此,拉丁化(罗马化)成为汉字改革的主流。
1933年,瞿秋白、吴玉章等共产党人设计的“北方话拉丁化新文字”传到全国,形成拉丁化运动。
1958年,中国文字改革委员会历经三年,根据拉丁化、音素化、口语化的原则,继承和吸收了注音字母、国语罗马字母、北方话拉丁化新文字的优点,改进了它们的缺点,创制了《汉语拼音方案》。2月11日,由全国人民代表大会通过颁布。《汉语拼音方案》是汉语的拼音方案,是普通话的拼音方案,是白话的拼音方案。这是中国人半个世纪不断探索的总结,是清末以来中国人民自己创制汉语字母的最佳成果。
1982年,国际标准化组织(ISO)决定采用《汉语拼音方案》作为罗马字母拼写法的国际标准,编号为ISO 7098。汉语拼音成为中国文化和国际文化交流所必须通过的文化桥梁。1984年,为进一步发挥《汉语拼音方案》拼写现代汉语的作用,中国文字改革委员会发布了《汉语拼音正词法基本规则(试用稿)》,此后多次修订,作为国家标准发布。这一方案的颁布得到国际认可,标志着从外国方案到本国方案,从民族形式到国际形式,从内外不同到内外一致,从国家标准到国际标准。
60年前,周有光先生在《光明日报》上为新生的汉语拼音字母这样写道:“我们正向着没有文盲的时代前进,向着普通话通行全国的时代前进,向着科学和技术跟国际先进水平并驾齐驱的时代前进。在这伟大的文化建设事业当中,这一套汉语拼音字母将发挥出越来越大的作用。”令人欣慰的是,60年后,周先生所向往的境界基本实现,汉语拼音不辱使命,为国家文化科技的繁荣进步起到了不可磨灭的历史作用。
我们正步入新时代,这是一个信息化、智能化、全球化的新时代,我们有理由相信,汉语拼音字母一定会为中国文化的传承和创新发挥更大的作用。
(作者:潘佳,系国家语言文字政策研究中心助理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