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English
  • 时政
  • 国际
  • 时评
  • 理论
  • 文化
  • 科技
  • 教育
  • 经济
  • 生活
  • 法治
  • 军事
  • 卫生
  • 养生
  • 女人
  • 文娱
  • 电视
  • 图片
  • 游戏
  • 光明报系
  • 更多>>
  • 报 纸
    杂 志
    光明日报 2017年12月25日 星期一

    三次周游话《离骚》

    作者:郑晓峰 《光明日报》( 2017年12月25日 13版)

        屈原《离骚》以抒情见长,但不乏叙事成分。《离骚》由现实诉说转向超现实的神界描写,叙事的成分增加了。如果说现实世界中,诗人在抒发政治苦闷时流露出的个人遭际、境况带有叙事的成分,那么在超现实的神界,恢宏而凄美、激荡而低回的三次周游描写则展现了叙事的魅力,并蕴含了深刻的象征意义。

        整体来看,这三次“周游求索”皆有明确的标识语句:“朝发轫于苍梧兮,夕余至乎县圃”“朝吾将济于白水兮,登阆风而绁马”“朝发轫于天津兮,夕余至乎西极”。通过比对三次周游所到之处,我们发现屈原的每一次周游都呈现为一个闭合的由东向西的时空循环,显现出圆形的时空结构,这三次周游不是简单的形式重复,而是伴随着感情的激越走向寥廓而恢宏的时空场域。

        第一次周游——上扣帝阍。早晨由苍梧出发,傍晚就到达了昆仑山上的县圃,想到天帝那里诉说自己的政治理想与现实苦闷,可是误把仙居做帝居。“灵琐”即仙居之门,《楚辞章句》:“琐,门镂也……一云:灵,神之所在也。”天帝不遇,暮色起愁,命羲和停鞭慢行,趁着太阳未迫近崦嵫山继续寻找贤君圣主。诗人系马扶桑,折若木枝条以阻挡太阳落山,徜徉片刻,让月神望舒前导,飞廉紧随,继续前行,终于来到天门。旋风结聚,五彩缤纷的云霓前来相迎,却被天门守卫阊阖阻挡,从早到晚,未能进入心中的圣殿。第一次周游虽弥漫着求索的热情,但在叙事中也充溢着“怨君与怨谗”的感情:怨恨君主重用谗小,阻碍贤人觐见的路径。上求失败,转而下求佚女。

        第二次周游——下求佚女。朝济白水,登上阆山,从昆仑出发寻找美女,眼前的高丘一片荒芜,春宫游走未得,于是令丰隆乘云,驾起云车找寻宓妃所在,可是蹇修做媒,中介不通,宓妃夕归后羿的穷石住宿,宣告此日追寻的失意。否定宓妃后,继续寻找有娀氏的美女,因鸩鸠为媒不力,又恐帝喾占先而失败。有虞国的二姚,又因媒拙而失败。借助灵氛之占,巫咸之告继续将“怨君与怨谗”之情,将“去楚求合”“留楚求合”的矛盾发挥到极致。求女即为求君,这里看似自我放纵,但求女失败饱含着现实中贤君不得的苦闷与忧愁。

        第三次周游——去国西行。早晨从天津出发,晚上到达西极。经过流沙、沿着赤水,经过不周山左转,指定西海作为自己的最终目的地。在远游的路上,一切皆是如此的完美,有动人的《九歌》《韶》乐伴奏,云旗蔽天,八龙驾驭,玉轮流转,向着光明前进,远离污秽浊地,远离昏君谗臣,好不气派!可是偶然间对旧乡的飘忽一“睨”,竟然使“仆夫悲余马怀兮,蜷局顾而不行”。巨大的情感失控使原有的行程被打乱,在走与留、去国与归宗之间的矛盾中,在怨君怨谗与追求贤君圣主之间巨大的现实反差造成的情感张力中,我们可以感受到诗人澎湃的情感在此刻化成幽咽低回、令人窒息的沉寂与凝滞。

        值得注意的是,第一次周游是以昆仑山为目标;第二次周游是渡白水,“登阆风”,即从昆仑出发,周游求女;第三次周游则取道昆仑,过不周山,把西海作为目的地。在屈原的周游中,地理空间的延展与时间一道被标示出来。屈原的周游是由东向西进行的,最后指向昆仑与西海,昆仑与西海一带恰是楚族的发祥地。据《山海经·海内经》记载:“流沙之东,黑水之西,有朝云之国、司彘之国。黄帝妻雷祖,生昌意。昌意降处若水,生韩流。韩流擢首、谨耳、人面、豕喙、麟身、渠股、豚止,取淖子曰阿女,生帝颛顼。”若水是楚族祖先颛顼所生之处,在昆仑西海一带。《离骚》开头“帝高阳之苗裔兮”,即是屈原对自己宗族的追想。在屈原的三次上天下地的周游中,在历史的回溯中,祖先圣地被重现,英雄崇拜被强化,楚族的迁徙地、埋葬地、文化的多发源地等等被重现发掘,而这些文化符号早已浸润在楚民族的心理结构中,山川河流都成为原型意象镌刻在诗人的心房,成为时刻被唤醒的民族记忆。山川、河流就带有了“神圣空间”的特质,可以说,屈原最难以忘怀的是宗族情结、家国情怀。在重返祖先的出生地后,可祛除现实命蹇带来的苦痛,在亲族中获得新生;在神圣空间的定位处,纵深的时间也被揭示出来;在空间的转化中,感受到民族历史的进程,仿佛祖先的记忆在思想上自行再现。宗族圣地成了凝结在空间中的历史时间。

        在线性的时间链条中,时间的紧迫感得以强化;同时,叙事空间的延展、扩张,又提示了时间,使主人公内心的苦闷彷徨被无限地拉伸,贮满天地之间。在巨大的时空场域中,抒情主人公第一次周游以希望始以失望终,第二次周游以希望始又以失望终,第三次周游还是以希望始却以绝望终。在“既莫足与为美政兮,吾将从彭咸之所居”的哀婉声中收结,屈原难以自抑的悲情化作深沉的情感凝结在宗族情结、家国之思上,成为眷爱家国、至死不渝精神的永恒象征。

        (作者:郑晓峰,系哈尔滨学院讲师,东北师范大学博士后)

    光明日报社概况 | 关于光明网 | 报网动态 | 联系我们 | 法律声明 | 光明网邮箱 | 网站地图

    光明日报版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