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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明日报 2017年12月18日 星期一

    展现马克思思想中的理论逻辑

    作者:赵家祥 《光明日报》( 2017年12月18日 15版)

        150年来,如何理解《资本论》的哲学思想一直是马克思哲学研究中的重大课题。在过去的研究中,已经形成了几种思路:或者将《资本论》看作历史唯物主义在资本主义社会推广应用的结果,《资本论》是对历史唯物主义原理的证明;或者将《资本论》理解为人本主义的哲学表现,强调资本对人的异化统治,以及人获得解放的可能性;或者将《资本论》看作无主体的、多元决定的历史理论的顶点。除此之外,有些学者从创作史的角度对《资本论》的形成过程及其文献出版情况进行过较为细致的梳理,使学界对《资本论》这一文本有着更为全面的理解。这些不同的探讨表明:《资本论》仍是一座丰富的思想宝库,不同的学科、不同的学者,都能从中获得深刻的思想和理论构架,任何对马克思哲学思想的深入讨论,也都离不开对《资本论》的深入研究。对于国内学界来说,经过改革开放以来近40年对马克思主义哲学思想的重新探索,如何在总结前人研究的基础上,结合当下的时代问题,继续和发展马克思主义,这是当前马克思主义哲学思想研究中的重大课题,而重读《资本论》,展现马克思思想中的理论逻辑,则是实现上述理论目标时绕不开的关键环节。在这个意义上,仰海峰教授不久前在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的新著《〈资本论〉的哲学》,通过对《资本论》的深入解读,形成了带有原创性的理论构架。

        全书分为上下两篇。上篇是关于《资本论》研究的一般理论前提的讨论,提出了《资本论》研究的一般理论构架和理论方法,特别是着重讨论了历史唯物主义的双重逻辑、资本逻辑结构化的思想,强调马克思哲学的批判性,展现政治经济学批判在马克思哲学建构中的意义。下篇是对《资本论》,尤其是以第一卷为基础的哲学思想的探讨,这些探讨围绕商品、使用价值、拜物教、劳动力成为商品、资本逻辑与时空规划、分工、机器与资本逻辑的结构化、主体问题、市民社会的哲学批判等问题展开,展现这些范畴或问题的哲学意蕴,从历史与思想史的内在关系中,形成了对《资本论》的独特解读。通读全书,笔者认为作者在以下几个问题上做出了值得关注的新探索:

        第一,历史唯物主义的新理解。作者认为,从《德意志意识形态》到《资本论》,马克思的历史唯物主义存在着双重逻辑,即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确立的生产逻辑,以及在《资本论》中确立的资本逻辑。作者通过重新考察马克思思想发展过程,认为随着《哲学的贫困》中“历史性”思想的确立,在《1857-1858年经济学手稿》中,马克思一方面继续从生产逻辑出发来考察资本主义,另一方面又从资本逻辑出发来考察资本主义,前者以劳动本体论为基础,后者以资本的结构化为内容。在写作《1861-1863年经济学手稿》时期,马克思意识到从物质生产出发并不能真正地剖析资本主义社会,只有从生产逻辑进入到资本逻辑,才能批判地考察资本主义社会,从而确立了资本逻辑。在资本主义社会,虽然物质生产仍然是资本主义社会生产的重要内容,但它并不占据主导地位,不是生产逻辑决定资本逻辑,而是资本逻辑统摄生产逻辑。这也意味着,我们需要重新辨识生产逻辑与资本逻辑在资本主义生产过程中的作用,并从资本逻辑出发重新展示《资本论》的哲学,而不是简单地将《资本论》看作以生产逻辑为基础的历史唯物主义的证明。可以说,对双重逻辑的区分与讨论,构成了作者整个讨论的基础。这一区分以及对两者关系的论述,拓展了历史唯物主义的理论空间,在基础理论层面,提出了过去研究中没有被呈现的问题,从而对《资本论》这一文本的哲学意义进行了重新定位,展现出与现有成果不同的研究思路。

        第二,《资本论》哲学思想的新阐发。作者以资本逻辑为核心范畴,对《资本论》的哲学思想进行了具体的讨论,传统研究中被忽视的范畴,在这里呈现出新的思考。比如对商品的讨论,不仅讨论了商品本身的哲学意义,而且展现了在商品生产普遍化时代,社会生活中抽象的形式法则是如何建构的等问题;在对劳动力成为商品的讨论中,过去的研究主要是从剩余价值的生产这一视角展开思考的,而本书则从马克思与近代思想史的关联视角,展现了劳动力成为商品这一命题的思想史意义;作者从资本逻辑与时空规划的视角对绝对剩余价值生产与相对剩余价值生产的讨论,则是过去研究中没有讨论的问题;作者关于《1857-1858年经济学手稿》与《资本论》关系的讨论,则提出了与现有研究完全不同的结论。这些成果都有着自己的独创性,形成了作者对《资本论》哲学思想的独特解释。

        第三,研究方法上的新尝试。对于马克思哲学的研究,学界已经有了一定共识:如要将马克思的哲学、政治经济学、社会主义思想当作一个整体来考察,但如何真正地将上述共识落到实处,这是具体研究中的难题。作者从政治经济学批判与马克思哲学思想发展的内在关系入手,适当地引进了关于社会主义的经济学—哲学思想的讨论,并以“认知型”这个概念为纽带,形成了一种“总体性”的研究方法。在运用这一方法时,作者力图展现思想与历史之间的内在同构关系,以便将思想落实到社会生活甚至是日常生活中,在生活过程中理解思想的建构过程,并在思想逻辑中展现对日常生活的批判,从而展现思想与历史间的张力。实际上,这种张力正是马克思思想中留给我们的东西,也是马克思的“历史性”思想中最为重要的东西。

        恩格斯曾指出:“马克思的整个世界观不是教义,而是方法。它提供的不是现成的教条,而是进一步研究的出发点和提供这种研究使用的方法。”今天对马克思的解读,就是要按照马克思的方式重新回到经典,并在当代历史与思想史的交融中加以发展,使之成为面对时代问题的理论根据。在《〈资本论〉的哲学》中,能够感受到作者在这方面的努力:一方面对经典进行深入解读,另一方面对当代历史和思想史加以反思,从而在当代语境中发展马克思的思想。作者能够在较为开阔的理论视野中,重新深入研究马克思的经典文本,在“回到马克思”的过程中积极探索,形成带有原创性意味的理论成果。在我看来,这也是今天中国的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中值得提倡的。

        (作者:赵家祥,系北京大学哲学系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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