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14日,武汉寒风刺骨。大约十点半,我的手机屏显示:著名诗人余光中先生在台湾高雄病逝!我不敢相信,不停地翻阅着微信来验证消息的真实性,我的手指在抖动,查找着手机中一直存留着的诗人为《光明日报》读者的题字,仿佛能隔着这字迹望见那个耄耋之年的老人坐在餐桌前题字时专注的模样,仿佛回到了我7年前采访他的那一幕……
那是2010年的6月16日,正值一年一度的端午节,在宜昌举办的第一届海峡两岸屈原文化论坛上,我幸运地遇见敬佩已久的乡愁诗人余光中和著名散文家流沙河。两位老人为了纪念伟大诗人屈原相聚在秭归。说来很巧,中午吃饭时,我竟被安排坐在余光中的身边,真是掩饰不住内心的惊喜,情不自禁采访起来。他一听我是光明日报的记者,很乐意接受采访。他说:“喜欢读光明,文化味道浓。我写了86行诗《秭归祭屈原》,明天我会在公祭上吟诵,诗很长,《光明日报》能首发吗?”我马上起身给时任报社总编辑胡占凡打电话汇报。“好!”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老人立刻露出了微笑。
午饭后,我们一直在采访,电话中得知当天报社正在搞社庆活动。“6月16日是《光明日报》61岁的生日,请您为《光明日报》读者题字行不行?”他欣然同意。他扒开餐桌的碗筷茶杯,在我的采访本上题字,他思索了一会儿,写着写着碰倒了茶杯,袖口打湿了,采访本也湿了。他拿起本子非常爱惜地用手抚平,犹豫了半天,“是不是找一张大纸来?我重新写。”这时服务员给他加茶又不小心泼到他的粉红色衬衣上,顿时衬衣的颜色也变了。这些都没有影响到他,他仍然不停地翻着本子找到未湿的几页写下:“致光明日报读者:日月之光 不照自明。”
2010年的6月17日,《光明日报》刊发了海峡两岸公祭屈原的现场消息,余光中吟诵的长诗《秭归祭屈原》也于同日刊发了。看到报纸,他告诉我:“请寄2000份当天的《光明日报》到台湾中山大学文学院。”“好!”后来才知道邮寄费特别贵,他在台湾收到报纸后给我回了信,希望有机会我去台湾,能到他的家中做客。2010年之后,我没有去过台湾,这也成为我的遗憾。
那一年的秭归之行,短短3天的采访行程,成为我记忆里挥之不去的一抹彩虹。3天中,我们一行五人,光中先生和夫人,还有他的小女儿和流沙河先生,去了许多地方。一路上诗人风趣幽默,谈笑风生。他让我称呼他“老顽童”或“老先生”。他不时与夫人逗趣:“我在这头,新娘在那头。”夫人说,他的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他小女儿告诉我:“父亲平时谨言慎行,自律甚严,写作时宛如苦行僧,不烟不酒,只要一杯红茶或普洱苦茶。”我们在屈原故里追寻荆楚文化之根,探访巴蜀文化的发源地。在我心里,他是一个真正的知识分子。他热爱中华文化,他的诗歌充满对故乡的不舍、对祖国大陆的眷恋。
这些场景、这些话语、这些愿望,都已成为过去,同时也成为最好的纪念。我采访他的记忆,已收录在今年7月出版的《夏静作品精选——新闻采访写作案例教程》一书中。
在20余岁时就写下乡愁的余光中老先生离开了这个他满怀深情的世界,而我也只想说一句:“先生走好,愿您在另一个世界里再无乡愁。”我怀念他。
(本报记者 夏静)
(余光中为《光明日报》读者的题字见12月15日10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