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砚写成七尺躯

    踏进展厅的这道门，便沉浸在古代文人的清雅之趣中，不再闻车马喧嚣；这里设亭观景，取“停”之意，让人静下心来看竹林中的古人把卷洗砚。正在北京画院美术馆展出的“笔砚写成七尺躯——明清人物画的情与境”展陈可谓别具一格，北京画院联合故宫博物院、上海博物馆、南京博物院和天津博物馆，将收藏的62件、套明清时期人物画精品汇聚一堂，透射出文人清逸的美学追求，尽显明清文人雅士的风流遗韵。

雅事写真众生相

    “笔砚写成七尺躯”源自清代画家华喦《自画像》中的题诗，原诗为“起坐捉笔砚，写我躯七尺”。不同于单纯记录主人公真实面容的肖像画，明清时期的文人画家进行人物画创作，多以简约纯粹的人物形象表现画中意趣，主张体现人与景的呼应融合，将正经威严的“证件照”转换成富有文人雅趣的“自拍照”。如何在策划和展品组织上将明清人物画这一传统主题做出新意？北京画院美术馆展览部副主任薛良介绍，此次展览分四大板块，以明清人物画中的笔墨特性与情景表达为线索，充分利用博物馆的藏品优势与画院自身学术力量互补，重点展现明清时期人物画中独有的“情与境”，让观众感受古人丰富的精神世界。

    或吹箫抚琴、品砚观石，或登高远游、听泉观溪，明清时期的人物画常常在展现像主形象的同时，透过文人雅事营造出画面意境，绘就出风雅情趣。明代画家张翀的《斗酒听鹂图》中，三位老者围坐岸边柳树下，有人手持酒杯，有人身前摆放着酒坛，侍者手端酒壶，皆举头望向高处。画中人物刻画精细，树石墨色淋漓，在笔墨苍劲中仿佛能够听到鹂鸟的声声欢唱。清代宫廷画家禹之鼎以肖像画著称于世，移步他的《乔莱书画娱情图》前，乔莱在书房斜靠案几，正在端详由书童展开的山水画。不仅画面中人物五官刻画细腻、写实传神，画中有画的别致构图，颇有些趣味。

    再看唐寅的《桐荫清梦图》，画中人仰面闭目坐于交椅之上，旁画梧桐一株。桐荫坡石，韵致清逸，恰是画家不求功名、幽居林下的真实写照；《沧浪濯足图》中，主人公的眼神若有所思，他把脚放入河水中，洗去疲惫，也荡涤身心。山石、树木以及河水之上的飞鹤，似传达出其孤寂落寞的心境……置身于不同情境中的文人雅士，恰是在明清人物画家们的笔下，在不同的景别中，神韵被传达得淋漓尽致。

    明晚期至清中期，西画的传入带来了强调明暗关系、焦点透视为基础的画法。此时的人物画，看重如镜取影般的写实描绘。展览的“写真”板块中，《曾文正公像》虽然没有任何背景描绘，画家也不追求工细，但人物形象高度写实，恰似吸收了西画的影响。直至晚清，古朴稚拙、工写兼能的海派人物画，才将人物画重新拉回到文人追求的道路上。

士人风流各奇古

    主题墙上，画中女子正在花树下横笛而吹，投影下的蝴蝶翩翩飞来，一静一动，不禁涌现“红袖今安在”的浮想。北京画院理论研究部副研究员赵琰哲谈道，中国画史上虽然不乏擅长丹青的女性画家，但是在明清之前却是凤毛麟角。此次展览特别开辟的“蛾眉”板块，将明清时期女性画家的作品以及以女性为主题的画作集中呈现，画卷中表现的闺阁生活与独特才华，凸显了这一时期女性地位的提升以及女性意识的觉醒。

    吴伟的《武陵春图》上，36方钤印流传有序，吸引了众人的目光。画中女子的面部和衣纹均以淡墨绘成，只在眼眸、发髻处用重墨点染。作者更是借物言志，透过石桌上的琴、笔、砚等文房用具揭示出武陵春的内涵修养。而与崔子忠齐名于南北，世称“南陈北崔”的陈洪绶所作人物则形象古拙，擅用夸张变形手法，画风对后世有着深远影响。故宫博物院所藏《听琴图》中，仕女面庞圆润，有唐人遗风，线描圆劲流畅，“有游鹍独运，乘风万里之势”，将演奏者的专注与听琴者的入神之态，刻画得淋漓尽致。值得一提的《春闺倦读图》中，斜倚书桌侧首静思的仕女脚畔卧一小犬，室内家具陈设体现出主人清新高雅的格调。作者的署名落款隐于墙面悬挂的画作之中，一个题款为两幅作品落款可谓匠心独运，是冷枚仕女画中的佳作。

    明清时期的道释题材虽然在画坛中居于从属地位，但也涌现出金农、罗聘等擅画者。他们或远追唐宋写意传统又融自家笔意，或注重个性另辟蹊径，尤其是将自己的真情实感注入其中以及对形式语言的探索，使这一时期的道释画呈现出崭新的面貌。金农《佛像图》中所绘人物线条粗重，颇具金石笔法，独创的漆书题记参与画面构图，更增添全图古拙的气息。高其佩别开生面的指画《人物册》，多绘神奇鬼魅之事物，以指为笔，生动奔放，意趣超出笔墨之外。

借古开今画中境

    明清时期，随着文人画的兴起和城市商业的繁荣，中国传统人物画进入一个特殊的历史时期，呈现出多元发展的态势，涌现出一大批彪炳画史的人物画名家。这些在中国画史上闪耀的群星，共同开创出明清人物画的繁华盛景。

    明清之际的人物画领域不仅名家辈出，而且画风异彩纷呈。北京画院院长王明明强调，当我们回看中国传统人物画，需要清醒地认识到其独特的表现力。中国人物画强调以线造型，以皴染表现层次结构；主张在描绘人物形象的同时通过表现所处情境，传达出画中意趣。以此反观当下强调以素描体系为中心、弱化线条表现力的人物画坛，一些问题亦需深思。中国传统人物画对当下人物画创作借鉴的角度，应引发广泛的思考。

    “其实我们离古人并不遥远，通过这些画作与古人对话，可以了解和感受他们的真实情感与生活美学。”北京画院美术馆公共教育及媒体推广主任罗元欣指出，多年来北京画院一直以问题意识带动学术研究，以学术研究带动展览呈现。配合此次展览的微信导览，对展品均有翔实的资料解读，而回顾古人、追本溯源的方式，既揭示出中国书画存在的规律，也让人在时空转换中汲取传统书画的艺术养分。多场公共教育活动及专题讲座，将更注重个人体验，让参观者伴着这些珍贵的明清人物画作，共赴古代文人的画中之境，同游，同歌，同酒，同乐。

    （本报记者 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