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住乡愁】
麦子开镰的时候,地头的泡桐树上,断断续续地传出一阵羞怯的蝉鸣,仿佛大型音乐会开始前小提琴手在调试音准,叽叽吱吱后很快又平静下来。
夜里一场雨过后,第二天上午太阳刚刚喷发出热气,村里村外的树上就热闹起来,蝉声似急雨般铺天盖地涌来,让人无法适应,心头不免一阵慌慌。小孩子们聚在一起,嘁嘁喳喳地述说着共同的遗憾:昨晚睡得太早,错过了捉“罗锅”的大好机会,这个晚上可不能再错过了。“罗锅”是人们对幼蝉的一个称呼,除了这个称呼,还有“爬叉”“树猴”等。
太阳落山还要很久,这煎熬实在难以忍受,小伙伴们就商量着如何去捉树上的鸣蝉。弓箭、马尾、面筋、塑料袋……各式各样的“武器”被安装在长长的竹竿上,屏声静气走到树下,仰起头在枝叶间寻找各自的目标。“意欲捕鸣蝉,忽然闭口立。”小伙伴们捉蝉的情景,与袁枚诗中的描述几乎一模一样。受了惊扰的蝉“吱”地高叫一声,从枝叶间飞逃出去,寻找新的落脚点。
人一累,蝉声就又恢复到原来的嘈杂。太阳缓缓地落到西天的地平线下,趁着余晖,我们选定一棵蝉声最响的大树,抱来一大堆新碾的麦秸放到树下。匆忙吃过晚饭,我们就迫不及待地跑出家门,去路边的树下寻找“罗锅”。出窝的“罗锅”有的才刚爬上树,有的早已爬得老高。不过,对于擅长爬树的我们,要捉住它们并非难事。
捉完“罗锅”,小伙伴们开始聚集到放麦秸的大树下,分头行动:有人点火,有人爬到树上摇晃,更多的人则围住火堆,等待树上的蝉飞下来捡拾。除了火堆的亮光,四周都黑黢黢的,从枝头鸣叫着飞起的蝉找不到方向,只好像飞蛾一样纷纷投向火堆……此刻,蝉鸣声、惊呼声、欢笑声交织在一起,许久不曾散去。
所有的捕蝉方式玩过一遍后,即使它叫得再响亮,也激不起我们的一点儿兴趣。天气越来越热的夜晚,我们喜欢铺块草席睡在大树下。月亮升起来了,蝉声也跟着响起来,只是没有白天那么热烈。此时,在寂静的深夜里,蝉声又变成催眠的曲子,哄着我们安然进入梦乡。有人说,辛弃疾的“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写得不对,蝉在夜晚是不鸣叫的。而打小的经历却告诉我,那个人对蝉的认知还是浅薄了些。
立秋以后,天气转凉,蝉声也一天天稀疏下来。寂寥的秋蝉声听起来苍白无力,年少的我们并不喜欢。后来读到一些古诗词,如“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世间最有蝉堪恨,送尽行人更送秋”“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只是在那时的我们看来,蝉声远没有描写的那么悲凉。
岁月荏苒,离开乡村搬到城市多年,如今已人到中年。在夏日的白天和黑夜里,极少听到蝉鸣了。那悠远的蝉声啊,如今变成了一曲思乡的歌……
(作者:石广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