滋兰九畹

    【读书者说】

    在《说文解字》中，“家”是一个象形会意字，“宀”与屋子的形状相似，象征着人居住的房屋。而下面的“豕”则是农牧经济的象征。有了家，就无法避免地面临如何启蒙儿童、教育子女的问题。

    2017年6月，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出版了韩昇教授撰写的《良训传家——中国文化的根基与传承》一书。该书跳出以个别古代家训为主的说教式或文字释读式的写作方法，系统爬梳了传世重要家训如《论语》《颜氏家训》《菜根谭》《曾文正公遗嘱》等经典篇目以及部分现存的家谱资料，结合相关世家大族的文献记载，将家训的内容融入历史情境，并用历史事实与家训内容相印证。全书立足传世家训，又不拘泥于某一家训，点面结合、寓理于情。无论是导人以诚，还是对整个高等教育的思考，作者都从不吝啬，把那些真真切切的生活感悟拿来分享。仿佛看见一位长者捧出珍藏的佳酿邀人对酌，这酒香透过书页氤氲至鼻腔，沁人心脾。

醉墨虽欹斜，是为子孙贻

    家训是家族的尊者和贤者针对族内子弟而作，承载着积淀深厚的中国传统文化，基本内容包括为人处世和齐家守业两个方面。家训就个人的教育、礼仪、修养、志趣、处事、仕宦、营生等各方面制定修行的准则与具体内容，既可培养士人修齐治平的理想，起到维护社会秩序的作用，又可补充国家礼制和法制的不足。

    作者在大量翻阅传世家训的基础上，总结出家训的三大特点：首先，具有高度真实性。家训只在家族内部传承，而不是用来对外吹嘘和自我标榜的东西。它不同于一般说教书籍，读来亲切且踏实可靠，且融合社会的行为准则和家族的处世经验，很少有大话虚饰，其中不少是秘不示人的独家心得。其次，具有实用性。家训用来切切实实地调教子孙，因此，它必须把美好的道德化为日常生活中可以做到，并且必须遵循的行为规范。再次，具有有效性。家训经过千百年检验，造就了一代又一代中国人，在古代世界文明中从来引领潮流，不曾落伍。

    传统的力量在于造就新人，仁爱礼让的美德首先在家教里具体展现出来。每一代人都想把成功的经验传授给子孙，希望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祈求家族荣耀富庶，长存于世。于是长辈自然会基于个人的阅历，尽心收集祖上世代积累下来的真知和感悟，总结古往今来兴衰成败的经验教训，千锤百炼，提取为家训格言，传授给子孙，要求他们代代身体力行，严格遵守，不走弯路，早早踏上人生坦途。由此可知，家训从来不是夸夸其谈，而是柴米油盐。

    韩昇教授意味深长地指出：“一生的付出，换来的就是那么一句朴实无华的话，后人漫不经心地草草翻过，狂傲者甚至视之为迂腐而嗤之以鼻，到头来却须再付出一生的血泪去重新证明这句话。”一语道破家训的真谛。中国世家大族的历史和传世家训都告诉我们，只有文化才能让家族立起来，而家训则能令家族传承下去，文化不绝，传统不断。所以我们常常能够在家族祠堂大门上见到高悬的巨匾，写着“诗礼传家”。所谓“良训传家”，“传”为其精神所在。

家是最小国，国是千万家

    不忘历史才能开辟未来，善于继承才能善于创新。优秀传统文化是一个国家、一个民族传承和发展的根本。古代家训产生于西周，成型于两汉，成熟于隋唐，繁荣于宋元，至明清达到鼎盛。但是，近代国人在西化浪潮的冲击下，导致独具特色的家训文化备受冷落。在如今日新月异的变革时代，现代人的急功近利与精神匮乏成为难以调和的通病。如果在传统文化的深处寻一剂良方，家训或许会是其中的一味“猛药”。有怎样的“家”，就会有怎样的“国”。家训如手中沙，作为一种祖辈流传下来的人生智慧和生命体验，是丰富精神世界、弘扬优秀传统文化、唤起家国情怀的精神利器。

    《良训传家》一书尤为强调家国视野，家国同构，家教有望，国家才有不凡的气度。那些来自先哲的期盼正是今人努力的门径，字字珠玑，光芒难掩。家训是个体生命思想延续的表现形式。“‘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虽久不废，此之谓三不朽。”其中“立德”“立功”绝非大多数儒生所能企及，而“立言”旨在通过著书立说，使思想传之久远，成为文人实现“不朽”的主要方式，家训以及家训文化的流传即深深植根于对“立言”的追求。

满眼生机转化钧，天工人巧日争新

    韩昇教授在本书开篇的序言中提示读者，虽然传统家训对当今社会仍具有重要的参考借鉴意义，但是我们在阅读家训时要注意两点：首先，不要用功利之心读家训，以为既然是家族内部秘而不宣的训示，一定有什么高明的绝招，这是完全错误的；其次，不要拘泥于形式。如果把古代家训严格套用在今日，恐怕有不少年轻人难以接受。古今生活习俗变化甚大，不能样样以古律今。正如清代魏源所说：“执古以绳今，是为诬今；执今以律古，是为诬古。”读者应该掌握家训背后的精神实质，而不墨守成规。

    家训向来不是生硬冰冷的说教文字，而是亲切可靠的殷切期望。它展示的不是某一生活侧面，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大道皆在；栽花种草，赏月弹琴，小景可观，这是完整的生活。它所面对的不是某一种人，而是芸芸众生。

    《颜氏家训》写道：“吾今所以复为此者，非敢轨物范世也，业已整齐门内，提撕子孙。”颜之推自称家训只为教育子孙，整齐门风。然而，韩昇教授解读的家训从丰富的历史过往中刻画出世态人情，总结出深刻的为人处世的经验教训，在家门之外的全社会都具有普遍意义。读“小书”体悟人生“大书”，由“小家”及于社会“大家”，《良训传家》蕴含的是满满的温情与人文关怀。初阅之，有如一泓甘泉，娓娓道来，直入人心；再览之，却似一树琼花，琳琅满目，美轮美奂；细品之，但见一抹青山，踏实厚重，恬淡广博。

    良训传家，以家立国。窗前月下，手捧此卷，透过江南，望向塞北，晴耕雨读，向来家事，不过都在玲珑书内。

    （作者：张嘉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