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诗人波德莱尔是散文诗的创造者之一。他说过:“当我们人类野心滋长的时候,谁没有梦想到那散文诗的神秘——声律和谐,而没有节奏,那立意的精辟辞章的跌宕,足以应付那心灵的情绪、思想的起伏和知觉的变幻。”他还说:散文诗这种形式,“足以适应灵魂的抒情性的动荡、梦幻的波动和意识的惊跳”。动荡、波动、惊跳,道出了散文诗的主要艺术特征。
杨锦专攻散文诗。中国新诗迄今仅有百年历史,在很多诗人和诗学家、文学研究者眼里,散文诗是新诗的枝叶和衍生,不能自成体系;就像随笔,即便你身怀十万八千里的筋斗云绝技,也翻不出散文的手掌。但杨锦在散文诗这条不归路上孜孜不倦,他汲取了波德莱尔的散文诗精髓,却不做“拿来主义”的听命者,而是更新了“动荡、波动、惊跳”之说,建设了中国式散文诗的精神和美好。
杨锦对于诗,不是倾心钟爱,而是敬仰和信奉。他在群众出版社出版的《杨锦散文诗选》后记中说:读诗、写诗已经成为生活的习惯和生命的本能。习惯和本能那根弦的另一端,一定系着纤尘不染的灵魂。来自内蒙古大草原的杨锦是一个极其细腻的诗人,几十年过去了,他依然清晰地记得在集宁南站,父亲站在月台上等候他的情景,那一幕,始终盘踞在杨锦的日思梦想,诗于是在不自觉中充当了他传递“精神和美好”的重要驱动力。
且看《羊的泪》:“草原的深处,旅行的异乡人,在踩踏了草原之后,又渴望美味的羊肉和羊汤……/于是,好客的牧人在栅栏里四处抓寻/每一天,都有不幸的羔羊/被送上屠宰的灶台/草原无语,只有大片的白云在天空上缓缓飘动/异乡人载歌载舞,驰骋纵横/我看见羊圈里的羊/眼里都含着泪……”
只有拥有对万物的悲悯之心,才能看到羊的泪。而这悲悯之心,只不过是杨锦心中大爱的一弯溪流。由此我想,诗歌的精神,在于传达人和他所经历的生活之间的和谐,这种和谐,蕴含着对生活的热爱。缤纷世界的缤纷情愫——爱、恨、眼泪和欢乐,都因人的灵魂的深刻而美。读杨锦的散文诗,经由他的眼睛和内心,可以发现自己身边隐藏着那么多的美。
在杨锦的散文诗里,看不到华丽的辞藻和刻意炫技的词句搭配,一切都是平实的。他的散文诗正好呼应并践行了艾青的诗歌论——朴素,有意识地避免用华丽辞藻来掩盖空虚;单纯,以一个意象来表明一个感觉和观念;集中,以全部力量去完成自己所选择的主题;明快,不含糊其词,不写为人费解的思想。
杨锦的写作,是对诗歌的装神弄鬼、画地为牢、娱己的个体宣泄的批评,是对诗歌回到社会和时代、拥抱人民群众的呼唤。诗歌大国,有义务更应责无旁贷地要讲好接地气、有气质的中国故事。
杨锦的散文诗,似乎一直默默地陪伴着他的岁月、四季,陪伴着他的每一天。当我们也同样经历风霜雨雪、暖日晴天的似曾相识的日子的时候,又有谁能在喧嚣或是独处的瞬间,将心绪间的波澜,以或长或短的文字抒写着,抒写的同时又思考着呢?他在《限界》中写道:“渴望有一次不规则的蜿蜒,将生命融为一体,或者化作瀑布,做一次壮烈的辉煌,然后在远方消失。然而,每一个日子都充满了形状。我们只有永不停息地流动,潮湿的思念,在水草和泥土下默默地浸透、蔓延。”
丰子恺有言:这个世界不是有钱人的世界,也不是无钱人的世界,它是有心人的世界。而丰子恺之言,仿佛是对杨锦的穿越时空的评价。杨锦的“有心”,是早已嵌入他的灵魂里的,对生命历程和人生之旅的淳朴的爱,这种爱源自对人类和万物的尊崇。
通常对一本书和一首(篇)诗的评价,对作者的评价,大都从文本所涉及的各类理论或是语言驾驭和意境创造上予以解析并判定。但你会发现,杨锦是在生命历程中的某些时刻,所见、所闻、所想,都是深情地凝望或回眸,以此付诸诗篇。这些篇章亦是从他的生命中析出的菁华,当这菁华以文字现身于世间,它便同时具备散文诗的匠心和睿智。
应该说,杨锦的散文诗的精神和美好,成就了杨锦的每一个篇章和生动的作品力量。
(作者:七月 系中国诗歌学会副秘书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