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南国

    【艺海撷英】

    近世以来，绘画风格之建立往往从题材的转换开始。比如岭南画派以现代事物入画，赵望云传移模写西北山水风物，陈师曾多写北京人物风俗，齐白石着墨于草间生计，皆开一代新风。题材与绘画新体之间的这种内在关联，为中国画笔墨的变革与突破提供了无限的可能性。

    蔡智的花鸟画多写南国嘉木异卉，与传统文人写意花鸟以梅兰竹菊荷为主的题材倾向，明显拉开了距离。借题材之变，蔡智开启了一条通向现代审美的新路径：以现代视觉感受为南国花木传神写照，既以地域风物的独特性，成功置换了传统写意花鸟以冷逸幽僻为主调的精神境界，同时，又借新题材的表现而启导新图式、新笔墨的建构。从这层意义上讲，蔡智是以现代精神拓宽了传统写意的仄径，在续写古老文脉的同时，也完成了传统文化资源的现代转换。反观历史，所谓“外师造化”，真义垂世，其在斯乎？

    外师造化之奇，于蔡智确有得天独厚的优势。蔡智是广西人，其生命灵智已经与这片热土融为一体。南国气候炎热多雨，花木生长繁茂，一年四季奇花异卉俯拾即是，作为花鸟画家的蔡智，焉能熟视无睹而固守题材陈规？“况阳春召我以烟景，大块假我以文章”，大自然正是蔡智寻找创作灵感、突破画法藩篱的艺术源泉。蔡智的写生具有双重性：既以视觉感受为依据，又以心源为洪炉。视觉的关照，使他能够准确地捕捉花木的形貌结构与生长特征；心源的熔炼，则使他避免谨毛失貌而直抉写意真趣。因而，题材的置换并没有成为蔡智疏离传统精神的借口，相反，他在新鲜视觉感受的刺激下，反而自我造就了脱落形骸、得意忘象的诗意化心灵。从创作中，蔡智游目骋怀于嘉木异卉之间，枝蔓花叶随其剪裁，繁枝疏叶任其分合，奇谲多变的花木意象纷至沓来，目击道存中，复归于写意真源。

    为了表现南国花木的风貌与生机，蔡智的花鸟画构图多取团块式结构。一般而言，团块式结构以繁密复沓为特征，予人以饱满厚重之感，但它也易于壅塞而有悖于中国哲学“唯道集虚”的真义。可蔡智的机智之处在于，一方面以整体性结构近取其质，抟虚成实，与物象的局部性化实为虚、计白当黑形成辩证的统一；另一方面，又在物象的关键部位留下“气眼”，或以物象边缘的参差错落形成凸凹起伏的律动，从而巧妙地化解了画面的拥挤迫塞之感。另外，鸟儿被有意地安排在花木结构以外的地方，化静为动，让团块式结构平添了几分生机和诗意。

    花木生机的表现力，不但源自团块式结构的“近取其质”，也来自画家纵意裕如的娴熟笔墨。观其笔线，笔力鼓荡于虚实、起伏、提按之中，笔势翻转腾挪，辐辏于花木结构脉络之间。气势凌厉，风神自振。而其墨法，则擅于用水呈现，或浑厚华滋，或清淡雅洁，或带燥方润，皆水晕墨章，酣畅淋漓。其色彩，多以清雅为本，部分画作则秾丽秀逸，古艳高华。笔墨与色彩的结合，延宕生发，两不相碍，既保持了中国画以线立骨、笔墨合一的传统，又凸显了南国花木葱郁蓬勃、吐芳扬烈的精神意态。

    蔡智假新题材之名行写意精神之实，皆在为南国花木传神写照，寄寓了画家热爱家乡和自然的真挚情感。同时，于传统与创新之间，别开一宗，营构出一方诗意沛然的写意空间。从蔡智的作品中，我读出了一种“言内意外”的信息：他在中国画法脉正轨上的探索，必将丰富与提升中国画的现代性经验。

    （作者：张晓凌 系中国国家画院副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