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这个题目,大家一定以为这又是“戏说”,蝈蝈、葫芦乃引车卖浆之徒的玩物,日理万机的乾隆皇帝岂能与之有瓜葛?其实非也,不但乾隆喜养蝈蝈,乃祖康熙也是个“蝈蝈迷”。据康熙重臣高士奇《金鳌退食笔记》载,康熙“每岁元夕赐宴之时”,都要在鳌山灯内放置蟋蟀、蝈蝈等鸣虫,与群臣共享虫鸣之乐。《清宫词·鳌山蛩声》也描写过这种怡然自乐的景象,词云:“元夕乾清宴近臣,唐花列与几筵平。秋虫忽向鳌山底,相和宫嫔笑语声。”康熙还曾写过一首咏蝈蝈的诗,题为《络纬养至暮春》,诗曰:“秋深厌聒耳,今得锦嚢盛。经腊鸣香阁,逢春接玉笙。物微宜护惜,事渺亦均平。造化虽流转,安然比养生。”诗中的“络纬”即蝈蝈。据诗题可知,康熙皇帝养的蝈蝈居然能活到春末,可知颇为得法。那么,春寒料峭之际,哪里来的蝈蝈、蟋蟀呢?乾隆《咏络纬》诗序揭开了谜底:“皇祖时,命奉宸苑使取络纬种,育于暖室,盖如温花之能开腊底也。每设宴,则置绣笼中,唧唧之声不绝,遂以为例云。”乾隆说的“皇祖”就是康熙。据此可知,康熙时宫中已能人工繁殖蝈蝈、蟋蟀等鸣虫,而且是奉帝命而为。乾隆对蝈蝈的喜爱,与康熙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不但喜养,而且写过多首诗吟咏蝈蝈,甚至还对古代诗文中的“蝈蝈”“络纬”“莎鸡”等所指进行考辨,真的是下了很大功夫!
冬日养蝈蝈要用葫芦而非笼,这在现在已成为生活常识。清宫养蝈蝈用什么?以前有学者认为宫中养蝈蝈用的是“锦囊”或“绣笼”,只有民间才用葫芦。根据上文所引康熙《络纬养至暮春》诗中的“秋深厌聒耳,今得锦囊盛”,以及乾隆《养络纬》诗序中所说“每设宴,则置绣笼中”等语。表面上看,这样的理解并不错,然未免胶柱鼓瑟,太过死板。因为从历史上看,从无用“锦囊”养虫之记载。“囊”者,袋也。无论锦囊还是布囊,皆软而无定形,而蝈蝈身体娇嫩,肢须易折,岂能养在囊中?再说,乾隆时民间子弟已经用上“银镶牙嵌”的蝈蝈葫芦,而清宫康熙时就已经大规模范制葫芦器,却不知道用葫芦养蝈蝈,也太不符常理了。其实,康熙诗中的“锦囊”与乾隆诗序中的“绣笼”皆指葫芦。养虫者都知道,蝈蝈葫芦外面都要用一个锦套套起来,以防跌落摔破葫芦,亦兼有保温之效。以“锦囊”“绣笼”指代葫芦,这是古人写诗常用的一种借代修辞手法,不能仅从字面上直白理解。近日笔者觅得一则资料,可证康熙、乾隆时宫中养蝈蝈同样是用葫芦,而非“锦囊”或“绣笼”。据清宫养心殿造办处档案:“(乾隆十一年)八月初十日司库白世秀来说,太监胡世杰交葫芦拱花菊瓣盘一件,葫芦拱花蝈蝈葫芦二件。传旨:将菊瓣盘漆里镶玳瑁口,其蝈蝈葫芦俱各镶口配盖。钦此。”这里说的“葫芦拱花”即现在所说的葫芦“花模”,因葫芦经套模生长,花纹图案都是凸起的,故谓之“拱”。所谓“镶口配盖”,现在的鸣虫爱好者都很清楚,葫芦必须配以口盖以做出入门户,才能用来养虫。由此还可知,乾隆时宫中范制的葫芦器精品,不但要交乾隆过目,而且是在他的亲自指导下完成的。想想真是难以置信,乾隆皇帝带有“钦此”的圣旨,内容居然是“蝈蝈葫芦俱各镶口配盖”!后来不知是何原因,这两个蝈蝈葫芦一直拖了两三年,直到乾隆十四年才镶上象牙口和木盖,再由太监胡世杰交给乾隆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