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艺录】
张瑞图在中国书法史上与同时期的董其昌、邢侗、米万钟并称为“晚明四家”。张瑞图在用笔、结字上风格独特,卓立于书史,其独辟蹊径、一反姿媚的书法风貌是中国书法历史上一个继承与创新的可贵典范。他的这种颇显张扬的书法风貌,极大强化了书法的艺术表现力,其字里行间所表达的艺术语言,使自古以来一直崇尚中和柔美的书法审美体系得以丰富和发展。
我学张瑞图书法已历二十余年,之所以钟情张瑞图,缘于我早期曾分别在电影院、百货公司、文化馆从事美工。出于绘画的原因,再加上少儿时在父亲的指导下习书临帖,我对书法艺术有着敏锐的观察力和感悟力,偏爱有个性的书体。此前我虽广泛临习经典名作,如王羲之《兰亭序》,张旭《古诗四帖》,颜真卿《争座位帖》《祭侄稿帖》,苏东坡《黄州寒食帖》,米芾《多景楼诗帖》等,但始终没有找到与自己心灵相通的法帖,如隔着玻璃互观,有形态而无心灵的交流。20世纪90年代初,我在借调河南省书协工作期间,偶然在《中国书法》杂志上看到了张瑞图书法的专题介绍,不觉暗合,那种难以名状的激动油然而生,内心的艺术情愫犹如久旱逢甘露的秧苗被滋润被激活,经恩师张海先生点拨,从此便选定一家,夜以继日地心摹手追,使吃透一家融会贯通的学书之路逐渐明晰起来。
张瑞图善楷、行草及篆书,其在楷书和行草书中亦颇具多变性。他的结字风格具备了魏碑的浑朴、率真,特别是其结体的横势取法,颇具魏碑特点。他的作品,大都神采飞扬、气韵生动、神情盎然。他的楷书宗法魏晋,于钟繇书法得力甚多,一反其行草书连绵不断的风格,拙巧相生,古雅可人。他曾言“以行为楷”,既工稳多变,又轻巧雅致,绝无一般书家的拘谨与甜俗,境界甚高,字里行间所表达出的是狂放散淡的情怀和雅趣。在结字上随字赋形、删繁就简。用笔上方直果敢,点画分明,轻松精妙,自然之趣横生。他以行草书的基调楷书化,暗含使转之意,处理得浑然天成,顾盼生姿。整篇有行无列,以纵向紧密取势,加大横向空间,求其轻灵舒展,让人感觉到在气息流畅中有密不透风、疏可跑马之感,形成强烈的对比。
张瑞图行书中的用笔方直较多,圆转相对较少,但苦心经营和统筹下,转化为富于个性的运动节奏和书法意象,具有强烈的视觉效果和冲击力,“势来不可止,势去不可遏”。他笔笔生发,峭拔有神,表明了驾驭笔墨的超凡能力和线型表达上的精准,在使转处多为翻折,点画之间揖让有致,劲挺明快,流畅中寓直转,迅疾中有停顿,转承上下,激昂动感,笔调奇险,映带自如。
在最初的学习中,我从张瑞图行书入手,认真读帖、临帖不辍,其文静、雅致、异趣的风格,给了我一种亲近感。自此,我开始广泛收集所能见到的张瑞图作品及《书法大字典》中的选字,把偏旁部首等分门别类进行整合,复印、装订成册,随身携带,时常进行比较,然后有选择性地大量临习、深化,尽可能追求形似,努力把握张瑞图书风的共性与个性,做到有的放矢,少走弯路。在达到熟练程度即“入帖”后,努力遵守临帖的目的在于运用这个学书法则,尝试创作,逐步考虑“出帖”。在得到了张瑞图书法风貌后,也旁涉多家书风,力求挣脱。经过挣脱、回归,挣脱、回归,再挣脱再回归,这样一个艰难困苦的过程,使我对张瑞图书法有了更加深刻的理解和新的认知。
在学习中,我十分注意处理张瑞图书法中特性与习气共存的这一矛盾体,努力体察辨别和有机剥离,避免程式化、简单化和机械化的追摩与效仿。其实,张瑞图书法在直露奇崛的风格下,也有不少圆润柔美的表现,并非全是直露与方折,这种印象几百年来左右着人们对张瑞图书法的认识,着实是一个误区。张瑞图是一个集方圆、藏露于一体的代表性书家,是造势与通变的高手,他虽书取横势却随心而发,率意自然,气韵高古,精神飞动。
在学习张瑞图书法的同时,我也注重对古今其他书家书风的借鉴。立定吃透一家的信念,树立广涉博取的恒心,我以张瑞图书法为主基调,有机融合其他书风意趣,生发了跌宕多姿、气息通达,收放有度、方圆并存,率真自然、富于变化的个人面貌。同时,为了加强自身的学术修养和文化修养,我还注意对其他文艺门类做功课,不断地改造自己,完善自己,发展自己,通过久久为功的努力,提升自己的书艺水平,使作品成为有激情、有活力、有内涵的生命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