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故事

春汛

 

郁积一冬的冻云炸裂了

 

强大的冰雪帝国沉落了

 

从黑色稻茬的湿泥

 

到果园林场的水渠旁

 

每条根须都呼啸着掘进

 

每片叶子都在生长

 

所有生命都换上了春装

 

睁开眼惊奇地四下张望

 

有的摇动触须

 

有的拍动翅膀

 

既然有鳍就去击水吧

 

既然有腿就去跑，去闯

 

轻风细雨是你们的

 

亮哗哗的阳光是你们的

 

跟着还有接天的花海

 

然后还有醉人的酒香

 

大地上，滚滚春潮里

 

经线和纬线都在颤动

 

所有的喉头都在歌唱

 

爬山虎

 

和春天一起发芽的

 

除了三月就是爬山虎

 

爬山虎是最富个性的植物和种族

 

看它柔嫩的藤蔓，透红的卷须

 

无论风雨，无论云雾

 

眼睛总是盯着前方

 

不需云梯，不要缆索

 

总是横着肩膀向上，不停半步

 

攀登，攀登，攀登

 

仿佛攀登就是它生活的全部

 

是要腾上九天剪取云霞

 

是要蹿上夜空采摘珍珠

 

心底的秘密从不告诉谁

 

即使是最好的朋友

 

比如蜗牛，比如蜘蛛，比如壁虎

 

对白天鹅说

 

湿地、沼泽、湖水、天光

 

一群白天鹅连翩飞来了

 

像朵朵白云回到故乡

 

感谢你们的信任

 

快梳好羽毛去滑翔戏水

 

散尽跋涉千里的风霜

 

但我也想告诉你们，警惕

 

也许已有人张好围网

 

也许已有人擦亮猎枪

 

这里是人间生活的真实

 

真实生活里常有丑陋和美的沦丧

 

冷的眼泪和热的血

 

常常在一起流淌

 

在这个生机勃勃的春天里

 

并不是，并不是没有——

 

死亡的罪恶和罪恶的死亡

 

解冻的黄河

 

谁曾见过解冻的黄河

 

一排排狂涛骇浪

 

从漫无涯际的天边奔突而下

 

像怒卷的云，扑下云头

 

像爆炸的雷，滚下雷火

 

那些威武的闪光的

 

冰排、凌汛和冻雪

 

一座座，一排排，一堆堆，一块块

 

在大地的倾斜面上

 

浮动着，冲撞着，旋转着，燃烧着

 

浩浩荡荡地滚滚向前

 

穿过阳光的瀑布，

 

风的漩涡，危耸的陡壁

 

冲刷着，涤荡着，咀嚼着，吞噬着

 

一切乱石朽木，草莽泥污

 

苍白的墓碑和黝黑的坟场

 

发出岩石崩塌、金属断裂的轰响

 

惊涛裂岸的大水就这样

 

站起来伏倒下去，又站起来

 

浩浩荡荡地滚滚向前

 

什么也挡不住，什么也挡不住

 

春天就这样来到了中国

 

    （作者：李瑛，系著名诗人，长诗《我的中国》《一月的哀思》广为流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