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公元前2000多年雅利安人进入伊朗高原以来,波斯人作为雅利安人的后裔曾经创造了辉煌的历史,把亚洲、欧洲与非洲连接在一起,形成了古波斯文明圈,在世界历史上对打开地区闭塞、建立东西方联系和推动人类文明交往产生了极大的影响。其文化特征既包含波斯帝国强盛带来的文化多样性和包容性,又因与阿拉伯文明的融合表现出鲜明的伊斯兰特色,引进的西方文化又使波斯文化具有了现代性特征。
鼎盛时期的古典波斯文化
古典波斯文化肇始于公元前6世纪阿契美尼德王朝始建的古波斯帝国和公元3世纪建立的萨珊波斯帝国。公元前550年,居鲁士消灭了米底王国,建立了阿契美尼德王朝,史称古波斯帝国。在国王大流士一世时期,波斯帝国的疆域东达印度河,西至巴尔干半岛,北到亚美尼亚,南抵阿拉伯半岛。波斯帝国在政治上实行行省制度,在全国设立了20多个行省;在经济上采取税收制度,根据不同地区和不同行业征收不同数量和种类的赋税;在军事上将全国分为五大军区,实行义务兵役制;在历法上吸收了巴比伦历法和亚述历法的特点,将一年的开始移到春分日。随着帝国疆域的不断扩大,波斯帝国对被征服地区采取宗教宽容政策,如允许犹太人回归耶路撒冷建立圣殿,国王亲自参加巴比伦和埃及本土的宗教祭祀活动等。在这个时期,波斯帝国的艺术也达到了顶峰,波斯波利斯的皇宫气势恢宏、布局合理、雕刻精美。建筑物台基的立面、台阶的侧面和宫殿的墙面,都用浮雕装饰,其手法既有希腊圆雕的立体感,也有亚述浅浮雕的清晰度。
希波战争后,古波斯帝国逐步衰落,波斯历史进入希腊化时代。安息帝国建立后,其政治、经济制度受到希腊文化的影响,到了帝国中后期波斯文化开始向本土化回归。也是在这个时候,琐罗亚斯德教在波斯东西部地区实现了宗教文化的统一,为其鼎盛时期的到来打下基础。公元224年,当西方的罗马帝国正在经历“三世纪危机”时,波斯民族再次强大起来,建立了萨珊波斯帝国。法国历史学家吉尔斯曼曾说:“萨珊文明是伊朗几千年来历史发展的顶峰……文明世界好像是由萨珊和罗马平分。”萨珊波斯帝国继承了古波斯帝国的衣钵,完善了阿契美尼德王朝的政治经济体制,奉琐罗亚斯德教为国教。琐罗亚斯德教产生于公元前11世纪,认为宇宙世界遵循一定的规律而运行,存在善神阿胡拉·马兹达和恶神安格拉·迈纽,两种力量不断斗争。其推崇的灵光说中存在一种“王者之灵光”,该学说成为波斯帝国君权神授理论的来源。宗教经典《阿维斯塔》是最古老的一部诗文总集,公元前4世纪被亚历山大付之一炬,在萨珊波斯帝国时期得以重新修订,成为后来波斯文化复兴的重要来源。
波斯帝国的恢宏历史奠定了古典波斯文化的根基,呈现出独有特色。首先,波斯帝国长期以琐罗亚斯德教为国教,使古典波斯文化表现出宗教性特征,其对君权神授和正统观点的强调,深刻影响了之后波斯文化的发展。其次,在居鲁士二世和冈比西斯二世时期,波斯是一个几乎囊括了整个古代近东文明地区的奴隶制大帝国,波斯帝国吸收了这些文明的先进性,使古典波斯文化表现出多样性特征。再次,古典波斯文化具有一定的包容性。波斯国王对被征服地区的宗教宽容政策,使许多被征服地区不把他当作异族统治者,反而被巴比伦人赞美为“神亲手挑选的、完全符合其心意的国王、真正的王”,被犹太人称为拯救犹太民族的“弥赛亚”。
与阿拉伯伊斯兰文化的相互融汇
公元651年,阿拉伯人征服了波斯,开始在帝国范围内推行阿拉伯化和伊斯兰化政策。波斯成为阿拉伯帝国的一个行省,行省的主要官员都是阿拉伯人。阿拉伯语成为波斯的官方语言,原有的巴列维语仅为民间用语。琐罗亚斯德教不再是波斯国教,其宗教典籍被焚毁,改信的穆斯林也必须用阿拉伯语进行礼拜,波斯成为一个信仰伊斯兰教的国家。在被阿拉伯化时,波斯人接受了大量阿拉伯语并保留至今,同时又在使用阿拉伯语时套用波斯语法,试图保留其在语言上的独立性。波斯人在接受伊斯兰教时,在逊尼派和什叶派的斗争中选择了什叶派作为其信仰,承认阿里一脉的正统性和伊玛目隐遁的思想,并对什叶派的教义理论进行创新,从而成为世界伊斯兰教什叶派的中心,与逊尼派世界区分开来。事实上,琐罗亚斯德教不仅强调正统观念,其神话在讲述天神马兹达和黑暗势力的较量中提到了名叫苏什扬特的隐遁先知,提出复活日来临时,将唤醒亡灵进行最终审判。因此,什叶派强调的正统性和隐遁学说与琐罗亚斯德教的思想具有一定的相似性。
阿拉伯人在对波斯进行阿拉伯化和伊斯兰化的同时,又不自觉地被波斯化。阿拉伯人征服波斯后,农耕文明政治制度的先进性和繁荣的文学艺术对其充满了吸引力。由于阿拉伯人的政治制度本身不足以统治新建立的大帝国,因此阿拉伯帝国照搬了萨珊波斯帝国时期的政治体制,并大量重用波斯释奴为大臣。这些波斯释奴不仅懂得治国理政之术,而且精通波斯文学,因而在阿拔斯帝国时期,阿拉伯文学受到了波斯文学的深刻影响。阿拉伯人只熟悉游牧生活以及与游牧有关的事物,很多新鲜事物在阿拉伯语中并无相应的表达,阿拉伯语也因而大量借用了波斯语。
由此可见,阿拉伯伊斯兰文化进入波斯后,两种文化的融合非常明显。波斯文化开始带上鲜明的伊斯兰特色,成为世界伊斯兰文明的一部分。与此同时,阿拉伯文化也吸收了波斯文化的精髓,阿拉伯帝国不仅沿用了波斯帝国的政治制度,阿拉伯语言文学也打上了波斯文化的烙印。
与西方文化的纠葛
在波斯的文化内涵中一直存在西方文化的影子。从族源上看,波斯人作为雅利安人的后代与欧洲人同宗同源。雅利安人作为世界三大古老的游牧民族之一,曾经生活在中亚地区,后来分为若干支向外迁徙,其中一支向西进入巴尔干地区,成为欧洲人的先祖,另一支定居南亚次大陆,成为印度-雅利安人,还有一支来到伊朗高原,成为波斯人的祖先。波斯人素来以雅利安人的后代而自豪,他们与同为雅利安人后代创造的西方文明之间“剪不断、理还乱”。
19世纪后半期,波斯开始融入世界资本主义殖民体系时,就深深地被西方文化所吸引。恺加王朝时期,国王纳赛尔丁游历欧洲后,被欧洲社会的繁荣吸引,皇宫中开始出现欧式建筑,许多富人的住宅也纷纷采用欧洲风格。与此同时,纳赛尔丁倡导西式教育,大量派遣留学生赴欧洲留学,这些人在受到西方文化的熏陶后为波斯文化带来了新鲜血液。在20世纪初期的立宪运动中,曾受过西方教育的知识分子以西方宪法为蓝本为恺加王朝引进了西方的宪法精神和三权分立的权力制约机制。1906年,恺加王朝颁布了历史上的第一部宪法。但在立宪运动中,伊斯兰教什叶派最终被确立为国教,宪法补充法中增加了议会通过的法案需得到宗教认可才具有合法性的内容,从而使波斯的政治文化充满了二元因素,一方面是权力分立的现代民主构架,另一方面是其政治体制中的宗教权威性。1935年,巴列维王朝将国名波斯改为伊朗,这个以波斯民族为主体民族的国家进入了一个新的历史时期。巴列维王朝建立后,大力引进西方文化,推行资本主义工业化和世俗化政策,与此同时不断加强君主专制,从而使急速前行的资本主义经济与封建政治制度之间的矛盾不断恶化,这种“二律背反”的政策最终导致巴列维王朝的覆灭。为弱化西方文化的影响、复兴本土文化,伊朗伊斯兰政权建立后采取了全面伊斯兰化的措施,教法学家成为国家治理的中坚力量,宗教教义成为国民教育的重要内容,在与西方国家交往中更强调民族独立与民族自强。
事实上,自近代以来,波斯民族的西化改革和西方文化的融入使波斯文化在一定程度上带上了现代性的特征。但西方文化毕竟是世俗性的,波斯民族长期信仰伊斯兰教,社会的宗教性特征使其对西方文化有某种程度上的排斥,因而盲目引进西方文化,不仅达不到改革的目的,还会增加本土文化的排异性。
(作者单位:西北大学中东研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