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巧,我去年年初刚参加了中共上海市委宣传部组织的青年文艺家井冈山之行,体验了一回井冈山革命精神,四月份就接到了《浴火黎明》的排演任务,于是,又去了重庆歌乐山渣滓洞考察,有了各种与先烈们神交的机会。
以前我也看过不少文艺作品,了解过一些革命历史,但在井冈山和歌乐山的现场受教还是让我震撼了。以前觉得顺理成章的故事,现在却在心中形成越来越多的疑问:为什么会有如此之多的革命志士前仆后继,是什么力量让他们做出这么多不可思议的壮举?伍若兰宁死不愿与朱德脱离关系,哪怕只是口头上的承认;挑粮小道上一个个挥汗奔忙的瘦弱身影,只为了能保存革命的星星之火;渣滓洞中那数百位革命志士饱受酷刑仍对信仰忠贞不渝、慷慨就义……如果是我,我能坚持多久?如果我家里花钱捞我出狱,只要我答应不再参加革命,我是否也能含笑拒绝,从容赴死?我真的不确定能否做到,因为我无法感受和体会他们心中所共有的东西——对革命的信仰。
我不惭愧,因为这是时代的赋予。他们经历了地狱般的苦难,所以也坚定了对光明的向往和追求。我们生活在蜜罐里,享受着先辈们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和平,物质文明日益发达,对精神文明尤其是信仰的追求却没有同步提高,以致有些青年人会觉得迷茫、空虚,甚至社会负面事件时有发生。因此,在当下如何追寻记忆、重拾信仰,已成为一个严峻的社会问题。我第一次看《浴火黎明》的剧本就拍案叫绝,真可谓“久旱逢甘霖”!通过对一名动摇了信念的共产党员的救赎,使他重拾信仰,这是一个对于现今社会有着强烈现实教育意义的故事。它打破了枷锁,突破了“高大全”“三突出”的主角塑造论。我所饰演的范文华,由于上级的叛变,丢失了自我,陷入沉沦,在好几场戏里的那种浑浑噩噩、萎靡迷茫的状态,使人怒其不争、哀其不幸。这样的人物形象按照惯例来说是不能作为主演的,但这个剧本正是通过对这样一个人物的描写刻画,反映出建立信仰的重要性,和对信仰本身的正确解读。
排演《浴火黎明》,我有太多感悟。在这个戏中,我有一半的场次是在地板上表演的,受刑后的摔倒、受指责时的蜷缩、愧疚时的下跪、昏迷后的抽搐、追寻光明的匍匐……因为吸入大量的地毯灰尘而引发鼻炎,打喷嚏、流泪、鼻塞,嗓子疼成了每天的常态。作为一个被救赎的人物,我常常要去倾听两位坚定的共产党员的教育和劝慰,在他们大段的唱念和表演中,我要表现自己内心的酸甜苦辣,这在传统戏和新编戏中都是不多见的。一般都会用蒙太奇式的处理手段,让不唱不演的角色转身出镜,让观众把目光聚焦在演唱者身上。可是这个戏不行,虽然在唱在念的是别人,可主线是你,教育的是你,你怎么能置身事外?可是又不能穷做戏,打搅了别人精彩的演唱。不做不行,做过了也不行,很难。
惊愕、不敢相信、愤怒、坍塌、行尸走肉、愧疚、后悔、惊惧、委屈、无地自容、内心折磨、感激、宁死不屈、重拾信仰……在经常被误解为“脸谱化”的京剧表演中,很少有人物兼具这么多情绪变化,京剧是写意的艺术,追求的是程式化、舞蹈化的表演,那这些情绪如何表现呢?显然不能纯粹地借鉴传统戏的表演方法。那就试试从感情出发,去带动表演吧,急促的呼吸、喃喃自语、歇斯底里、情绪外化……可是在这样激烈的折腾后,最后那段十几分钟的反二黄核心唱段,那些爆发点,那些高音,那些唱腔,又如何游刃有余地完成呢?演唱最讲究的是气息,气息一乱,毫无章法,甚至都唱不下来。这,无疑又是一个难题。
这么多难题,这么多阻碍,却给了我一次考验能力、建立信仰的机会,想想那一个个鲜活的革命形象,在黑暗中摸索前行,内心却始终充满了追逐光明的信念,他们为的是自己吗?为的是升官发财、吃喝玩乐吗?甚至有多少烈士是连名字和身份都无从追查。这种苦、这种痛,我们思之都会心如刀绞。但我想他们内心并不孤独,他们奋斗的目标终于实现,今天的国泰民安,便是对他们莫大的告慰。然而我们有责任也应该做得更好,让英烈们云天之上的笑容更加灿烂、舒展。
感谢《浴火黎明》这个戏,让我开阔了心胸,对于人生价值有了新的认识,也希望这样的一部作品,能唤起更多的年轻人对于自己人生追求的思考——是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