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安徽回广州,母亲把那只用了几十年的蒜窝子包扎结实了,塞到行李箱的一角。一到广州就把蒜窝放到灶台上,里里外外仔细擦拭。晚饭前,母亲剥了头大蒜,放入蒜窝,以擀面杖捣成齑碎——母亲馋蒜泥了。
蒜窝和锅碗瓢盆一样,是厨房里的厨具。它又叫蒜臼,有的地方叫蒜罐子。老家固镇位于江淮平原,乡亲嗜蒜,每家每户都有一只蒜窝子,一年四季,蒜泥从春吃到冬,是老少咸宜的家常菜。这在广东人看来,百思不得其解——如此辛辣,食之又有蒜臭,有啥好吃的。可是但凡去过淮河两岸的人,便深刻理解“无蒜不欢”的含义。坐到酒店里,酒菜刚上齐,老板捧出一把大蒜,哗啦倒在桌子上,“随便吃,吃完了再拿”。然后,客人扯开大蒜的外衣,咬下,此起彼伏的蒜味,足以让人沉醉了。
一般人嫌蒜辣,生吃不了大蒜,农谚云:“蒜辣嘴,葱辣心,辣椒专辣脖子根。”大蒜进入蒜窝经过一番折腾,则温柔了许多:不再呛人。倘若将盐末与大蒜一起捣,蒜泥黏糊糊的,蒜香十足了;要是放入青椒,蒜味与青椒胶着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再倒点麻油、陈醋,那可真人间美味了。
母亲带来的蒜窝子在老家“服役”几十年了,可谓是“祖传宝贝”,搬了几次家,都舍不得扔掉。那只蒜窝子外表的陶瓷已经斑驳了,露出铁锈斑的内肤,但是它敦实、厚重,捣起蒜来不打折扣。它一直是我家饭桌的“常客”。特别是在冬季,少油少菜,一吃酸菜,二吃蒜泥。从菜缸里抓一把酸菜,用猪油炒熟了;其次就是捣点蒜泥,倒入少许陈醋、麻油。蒜泥抹在馒头上,那蒜香浸入味蕾,乃世间的美味。
蒜窝子被母亲带到广州后,母亲隔三岔五捣点蒜泥,母亲说:“不吃蒜泥没有胃口。”恰好邻居也是河南人,也爱吃蒜泥,且在捣蒜泥时加入石香。蒜泥有了些“河南风味”,开始吃,不习惯,吃久了,慢慢习惯了石香那种特有的香味。喝茶的人,强调茶回甘,吃蒜泥的人重视蒜的开胃解馋。看来,蒜泥与石香的配合,是吻合、贴切的。
有段时间,母亲凡菜必蒜,简直是着迷了。大蒜是个宝,物极必反,吃多了未必好。我劝她:“过犹不及。”不论多么好吃的东西,过犹不及。不能吃伤了。单从大蒜保健功能来讲,适当吃点蒜对身体百益无一害,书上说吃多了,伤视力。但是,人都是不听劝的,母亲还是吃了一辈子的蒜泥。身体健康着呢。
其实,在食不厌精的今天,不妨吃点蒜泥,去脂消腻,保护血管。当然,可以多点花样吃,比如青椒蒜泥、石香蒜泥、芝麻蒜泥、薄荷蒜泥……不要说母亲爱吃蒜泥,我现在一天不吃蒜泥,也感到没有胃口。古人说:“无肉令人瘦,无竹令人俗。”可以再加上一句:“无蒜令人肥。”
家庭备上一只蒜窝子,乃聪明之举,那可是健康之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