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的上海小剧场戏曲节上,编剧张静有《伤逝》和《四声猿·翠乡梦》两部作品参演。早在2003年,昆剧《伤逝》已登上舞台,被誉为“上海首部小剧场实验昆剧”,青年演员黎安也因该戏获得白玉兰奖。2016年,该剧借小剧场戏曲节再度复排。同时演出的昆曲《四声猿·翠乡梦》同样是“一群年轻人的奋斗”,该剧改编自明代徐渭同名杂剧,大胆的舞台实验引人注目,也引人思考。
新一代创作人在小剧场戏曲创作中经历了怎样的故事?如何在小剧场发掘戏曲的无限可能?记者就此采访了编剧张静。
“它最为珍贵的东西,并不在于它的艺术价值,而是一群年轻的创作者对于艺术的纯粹、真诚与热情”
记者:说说这两部作品的创作过程吧。
张静:《伤逝》的每一个剧组成员都是自愿加入的。王欢当时还是上海戏剧学院刚刚毕业的学生,我对他说的第一句话是:我们这个戏没什么钱。他回答我:我不要钱,我要的是一个自己的作品。这句话我记到今天,这也是当时《伤逝》剧组每一个成员内心的想法。在我看来,《伤逝》最为珍贵的东西,并不在于它的艺术价值,而是一群年轻的创作者对于艺术的纯粹、真诚与热情。是这种真诚,才使得它能够在13年后再度上演。
《四声猿·翠乡梦》是对《伤逝》创作的一种延续性的探索。排演《伤逝》最首要的目的就是“青年”——打造青年,深入青年。
“小剧场戏曲应该是实验田,而非短平快的戏剧制作项目”
记者:近年来小剧场戏曲十分流行。什么是小剧场?这样的实验为的是什么?
张静:这两年里,突然之间小剧场戏曲热起来了。这股热潮很大程度与当下演出市场的需求有关。很多人看到的是“小剧场”的“小”字,将小剧场等同于小型剧场的戏曲演出,演员少,舞美简单。戏曲本来就可以是“一桌二椅”,这样一来认为投入就会相应少,无论是院团还是民间资本都看重这一点。但我认为,小剧场戏曲与小剧场话剧不同,戏曲演出离真正的市场运作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如果把小剧场戏曲与小型剧场戏曲演出画上等号,只关注其商业价值,可能会有伤于小剧场戏曲的艺术价值。小剧场戏曲应该是实验田,而非短平快的戏剧制作项目。
在2002年策划《伤逝》的时候,我们将“小剧场”三字冠之于前,是想借此规避昆曲排演现代题材可能会带来的诸多争议。今天来看,尽管《伤逝》本身是一部自带实验属性的作品,但当时我们对于小剧场的理解还是较为粗浅的。10年后,《翠乡梦》的创作对小剧场的实验属性有了更为深入的认识。
戏曲作为一种艺术形式是先进的,但作为一个行业仍有很多“落后”于时代的地方。戏曲长期以来被认为是“角儿”的艺术,因此戏曲演员的艺术平均水平是很好的。但进入当代剧场之后,戏曲的创作不能只靠优秀的戏曲演员来完成,其中牵涉很多部门。我们缺的不是设备,也不是技术,而是专业的创作者、专业的舞台管理流程以及专业的技术人员,这些是小剧场戏曲当下面临的重要问题。《翠乡梦》首次尝试让乐队演奏与水景实现实时互动,但第一次演出效果并不理想。一年多来,通过每一次演出后的不断调整,才有现在相对较好的效果。事实上,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小剧场戏曲技术要求有时还高于一些大剧场剧目。实验意味着从来没有人做过,因为没有人做过,所以更需要耐心与踏实。
“不断地更换变量,把一种元素和另一种元素尝试结合,来看看会产生什么新的变化”
记者:如何在小剧场发掘戏曲的无限可能?在这个过程中,传统的表演形式和程式,与现代的思想和技术手段如何结合?
张静:戏曲是真正从中国文化里长出来的戏剧样式。无论大小剧场,要发掘戏曲的可能性,我想首先是要放下很多既定的观念或界限,先去深入认识与了解我们自己的戏曲艺术。从《伤逝》到《翠乡梦》,都只是我们作为创作者通过创作实践,去认识与了解什么是昆曲,什么是昆曲艺术的语言,哪些东西变了便不是昆曲了,为什么要有锣鼓,为什么要有水袖,为什么要用曲牌,为什么不能穿衬衫唱《惊梦》等问题。这些问题都是要通过创作实践来回答的。小剧场给我们提供了一个学习的机会,我们抱着学习的心态,像做科学实验那样不断地更换变量,把一种元素和另一种元素尝试结合,来看看会产生什么新的变化,而这一切必须在坚持昆曲本体的前提之下进行。
今天我们不缺少奇思妙想,也不缺少跨界结合,但缺少在一个点上长期坚持反复的实验论证。《伤逝》绝不意味着昆曲就一定可以演现代戏了,我们要做的是去分析它被观众接受的诸多因素。《翠乡梦》实验的是戏曲在当代剧场里的“综合性”问题,这可能是未来几年的方向。我想,我们现在不缺乏“做”作品,却少于不断“反刍”与“思考”自己的作品。我们需要在一个地方深耕细作。(本报记者 颜维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