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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明日报 2016年12月25日 星期日

    推开门看见惊喜

    作者:郝平 《光明日报》( 2016年12月25日 11版)
    推门·山高者木修(版画)郝平
    推门·安身以崇德(版画)郝平
    推门·逝者如斯夫(版画)郝平
    推门·寒露临秋山(版画)郝平

        【心像札记】

     

        推开门窗,阳光明媚,走出门外,清风拂面,在一派灿烂和清新之中,忘情地伸展疲惫的身躯,跳跃、奔跑和欢笑……对于长期蜗居的人来说,这是令人向往和为之感动的一幕。这件看起来轻易就能办到的事,许多时候却是可望而不可即。

     

        记得我17岁当知青时曾经放过羊,早晨准备打开羊圈的门时,黑暗中只见那满屋的眼睛全是期待。门其实就是空间的转换器,是人造空间和自然空间的节点。人的一生注定要不停地往返于两个空间里。

     

        关于门的思考和感悟促使我产生了创作的冲动。2002年我开始了木版画《推门系列·文渊》的绘制,但仅完成了一件。2012年春天,我计划重启心中累积多年的主题,却发现对门的认识发生了转变,我心中渴望的不再是“门里”,而是“门外”,那满屋充满期待的眼神渐渐清晰,久久挥之不去,它一阵紧似一阵地催我去敞开,去释放,去诉说。

     

        作为空间转换器的门本身就是时代的象征、文化的浓缩。我力求让作品中的门既具象又抽象,它出于中国传统建筑,却并不存在于现实里,它应该是一个典型的、概念化的“门”。

     

        我想表达出它那种可以被依靠、被依偎的沉稳、坚实和厚重,也想让它同时拥有沉重涩滞和幽暗的特征,我认为这样的“门”才会使“推”更具有实际意义。我更想述说的是冲开“门”的禁锢和随之而来的敞亮和快乐,那群羊带着身上散发的热气欢快地跃出圈门,自由地奔向泥土芬芳的山野,这个场景至今仍会令我感动不已。

     

        这个时代的人们对室内空间的依恋是空前的,即便是出门,也是出了家门又进汽车门,进到一个可流动的却更为狭小的人造空间。这个时代的人心似乎更是有着一扇无形的门,自己不愿出来,别人也别想进去。这种对封闭的门的依赖,并非“出去”就能解除,它需要对流,需要“外面”的“进来”。在我这批《推门》系列作品里,山岭、溪流、花枝、秋叶、村寨、荷塘都冲开或延伸进了半掩的门,飘然进入“门内”,而“门”也似乎置于自然之中,没有了“内”“外”之别。它们失去了彼此分割的隔绝与对立,融汇在同一个空间里。

     

        这是一个理想的空间,一个梦境的空间,一个虚幻与浪漫的空间。这种没有实物阻隔没有心理羁绊的空间仅存在于我们的向往中。

     

        在画面中运用实体的形象造成空间的错位,并由此产生时间的错觉是我在木版画作品《古瓶系列》运用的手法。而这次为了更好地表达这一观念,我选择了丝网版技法。它有着其他版种无法取代的优势:经过多版套印,它能极大地改变我们早已固化了的关于“印痕”的概念,换句话说,它可以更接近于绘画,这就为丰富我这批作品的表现力提供了更多的选择和可能。谈到这里我想到,随着版画技法的拓展,随着版画艺术的推广和普及,对版画的审美要求也会变得多样,正视它,接受它才是最应该的选择。作品的思想、观念和情感蕴含于能让人读懂并引起共鸣的形式和形象之中,这就是我创作这批作品坚持的理念和原则。

     

        丝网版的36件“推门”作品,除了“门”的形象是通过木版完成外,其他全部都来自我的水墨和重彩的写生与创作。将中国画的笔墨转变为版画元素,将中国图式带入具有当代观念的“构成”中,让这些作品从形式到内容都透着“中国味”,这是我对这批作品的定位和要求。

     

        这些作品从计划、构思到完成和展出跨越了五年的时间。其间有朋友问我为什么作品中的门都那么沉重,为什么不能“好看”点?这话击中了我,促使我重新思考和定位“门”在作品中的概念和形象。2014年至2015年创作完成的作品,墨迹、色迹营造的抽象空间里有了红、黄、蓝、绿的门,我在其象征性上拓展了原意,赋予了它更多的意义。这些门有的是画面构成不可或缺的支撑,矗立在纷繁变幻的空间里,寓意着正气、正直、正义;有的又几乎透明,似乎超越了空间区域的阻隔与分离,变成了彼此理解和联系的桥梁。面对《推门》系列作品,我试图引导观者从象征与联想方面进入画面,和我一起推开那一扇扇“门”,实现与作品的交流和沟通。

     

        后期完成的作品有着抽象的因素,这些作品在对“门”与“空间”关系的阐述和表达上已经进入尾声,彻底地完成了“推门”并升华和进入到更广阔开放的境界:在这里,门不再是阻隔的象征,平和与包容充盈其间。在这浩然的时空中,到处充满着中国人的智慧,中国人的哲学,中国人的道德。我想我们只有在一种更高的境界里和它相遇,与它契合,才能释放自己,净化自己,才能自由地伸展着并抒发着无束的心声。

     

        版画的制作过程充满艰辛,当我在最后一张作品上签完字,放下笔的同时,惆怅与轻松一起袭来。一丝不知所终的失落与空虚提醒我,当以苛刻的眼光重新审视自己已完成的作品。过去的已经过去,它们已经不容改变,能重复和改变的只有自己。希望每次改变都是“推门”的过程,都能带来新的进步。

     

        (作者系中国美术家协会版画艺术委员会副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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