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高傲而率直的灵魂

    【编辑札记】

    三联书店出版傅雷的著译作品始于1945年。那年，傅雷完成了他的译作《约翰·克利斯朵夫》，皇皇四册，由生活书店的分支上海骆驼书店出版。随后，又出版了他翻译的《高老头》《贝多芬传》等。新中国成立后，根据上级安排，傅雷翻译的文学作品移交至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改革开放后，傅聪第一次回国时，三联书店的负责人范用从楼适夷处了解到，傅雷生前曾写给傅聪百余封长信，内容很精彩，即从傅敏处取得原件，动员他把这批信整理发表。此后，摘录编成一集，约15万字，名为《傅雷家书》，并邀请傅雷老友楼适夷作序。楼适夷一气呵成，在范用还未上班的清晨，即交来一篇充满深情厚谊的《读家书，想傅雷》。对于出版傅雷的家书集，他们充满了责任感和使命感。范用当时说，这本书对老年人、年轻人都会有益处（怎样做父亲，怎样做儿子），三联出这样的书，很合适。

    彼时，傅聪去国不归的事情还没有结论，家书下厂排印之时遇到阻力。范用和一众老友多方奔走，想办法请新闻出版署的领导协调，终于得到一份关于邀请傅聪回国讲学问题的领导批示。批示中说，傅聪出走，情有可原，出走之后，没有做损害祖国的事，他在国外刻苦钻研，怀念国家，忠于艺术。对他，要体谅和爱护。他在国外生活似不甚富裕，回来演出、讲学，要给报酬。要派一个人去同他谈一谈，以表示社会主义祖国的慈母心肠。批示同时指出：出走毕竟是个污点，应有个交代。

    范用认为，1980年傅聪回国接受记者访问时，曾对自己过去的出走表示内疚，这可以看作是公开场合的表态。因此，“出版一本傅雷的家书集，在政治上应不成问题，从积极意义来讲，也是落实政策，在国内外会有好的影响。”

    1981年8月，《傅雷家书》终于出版了。发行当天，读者排着长队，抢购一空。《傅雷家书》出版后持续畅销，广受好评，复于1984年5月推出增补本，增添了母亲写的信以及傅雷写给傅聪和儿媳弥拉的英法文信（由金圣华译出）。1986年，《傅雷家书》获得全国首届优秀青年读物一等奖；1999年，入选“百年百种中国优秀文学图书”。至2000年，《傅雷家书》销售量已达116万册。2009年，三联书店邀请傅敏重新编辑出版了《傅雷书信选》和《傅雷谈艺录》。前者在“家书”的基础上，加入一组“给朋友的信”，而这些给朋友的信，也大多是谈论傅聪的内容。因而，《傅雷书信选》从另一个角度丰富了“父亲”和“儿子”的形象，可以说是对“家书”的一个补充。

    今年是傅雷先生逝世50周年，距《傅雷家书》在三联书店初版也已经35周年。三联书店特别推出三联纪念版傅雷作品六种，以此纪念傅雷先生，以及那些像他一样“又热烈又恬静、又深刻又朴素、又温柔又高傲、又微妙又率直”的灵魂。作为优秀的文学翻译家和高明的艺术评论家，傅雷早年对张爱玲的评价和中年对黄宾虹的评价均独具慧眼，为后世所证明；他对音乐的评论更是深入幽微，成大家之言，《与傅聪谈音乐》（1984）曾辑录了部分精彩文字。《傅雷谈艺录》编选了傅雷有关艺术评论的文章，并从信札中精选出相关内容，辑为“文学手札”“翻译手札”“美术手札”“音乐手札”附于其后，展示了一位严谨学者一生的治学经验。2016年增订本出版，均加入了若干信件和文章，对两书进行了增补，使两书更加丰厚。此外，《傅雷书信选（增订本）》中附录了傅敏最新修订的傅雷年谱。

    20世纪80年代，三联书店还相继出版过《傅译传记五种》（1983）和《人生五大问题》（1986），均受到读者的欢迎。前者收入了傅雷翻译的罗曼·罗兰的《贝多芬传》《弥盖朗琪罗传》《托尔斯泰传》（世称三大英雄传）以及莫罗阿的《服尔德传》和菲列伯·苏卜的《夏洛外传》，借他们克服苦难的故事，让读者“呼吸英雄气息”。《傅译传记五种》特邀钱锺书题写书名、杨绛作序，庞薰琹和高莽绘制了人物小像。后者原名《情操与习尚》，探讨了人的一生中所遇到的爱情、婚姻、家庭、友谊以及政治和经济等一系列问题，1936年经傅雷定名为《人生五大问题》初版，80年代三联书店在“文化生活译丛”中推出。2016年三联纪念版将其合为一册，以“存原貌、括今译”的方式重新修订，一齐呈现给读者，以“明智”为旨，“高明的读者自己会领悟”。

    《世界美术名作二十讲》是傅雷于20世纪30年代撰写的美术讲义，1979年被“从故纸堆里”发现后，由三联书店委托中国艺术研究院的吴甲丰加以校订、配图，并从日本讲谈社购得图片，于1985年推出；1998年复推出彩色插图版。《艺术哲学》是傅雷精心翻译的艺术史通论，“采用的不是一般教科书的形式，而是以渊博精深之见解指出艺术发展的主要潮流”，初由人民文学出版社于1963年推出，彼时，傅雷遭受着精神上的巨大痛苦，但仍忍着腰酸背痛、眼花流泪，每天抄录一部分译文，随家书寄给傅聪，其情殷殷，其书精妙。这两本书是傅雷最受喜爱的艺术普及作品。三联书店有机会出此纪念版，最大限度地保留了傅译作品原貌，同时用括注和对照表的形式对某些专有名词标注出今之通行译法，读者既能体会傅雷原译的微妙与独到，又方便按图索骥进一步查找相关资料。傅雷为《艺术哲学》亲配的插图104幅、《世界美术名作二十讲》初版时的插图，均收书中。

    无论是傅雷还是《傅译传记五种》《世界美术名作二十讲》中所选择的艺术家，都寄寓着对真善美理想的不断完善的追求，显示了高尚的人格力量，这种精神和思想在傅雷的译著作品中一脉相承。三联纪念版的这几部作品，使傅雷和他的精神世界，跨越五十年，与你相遇。

    （作者系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编辑）